孟青栀所住的宫殿偏僻得很，距离长生殿有段路要走。</p>

杨公公忙着指挥下人打扫临安宫，就叫自己的徒弟小卓子送她过去。</p>

得知卫书懿是新贵，对方态度自然沿袭了那份谄媚：“敏小主，您现在身份不同于往日，奴才叫人抬您过去？”</p>

“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p>

她特地挑了一条经过浣衣局的小道，卫氏全族蒙难，爹娘被斩首示众之后，年幼的她就被送进了这里。</p>

风吹雨淋，不比流放途中的亲眷要少。小小年纪，她的双手总会皲裂渗血，泡在皂角水里几乎分辨不出原有的肤色。</p>

好在她熬过来了，装成最老实蠢笨的宫婢，找准时机用月钱孝敬那儿的管事嬷嬷，这才有了进尚食局的后话。</p>

“敏小主，您走错了，我们应该往右边。”小卓子出声提醒，“那儿是六局所在地，都是女官住所，宫妃的寝殿在另一侧。”</p>

“多谢，我就看看。”</p>

卫书懿驻足远眺，躬身低头下跪赔笑，是她在司药司日日夜夜的缩影。作为再普通不过的女史，她承担了绝大多数的粗活，有段时间累到无法正常直立。</p>

所幸，她认准的好姐妹，将她推出牢笼，坠入深渊。如今她已成皇权之下的无常厉鬼，前去找那人索命！</p>

站在破败的偏殿前，卫书懿扫了一眼已经被取下的牌匾：“慧御女的住处，一直如此萧索么？”</p>

“她，她得罪了皇上太后，哪怕是上头的嫔妃，都免不了遭受冷遇，更别说区区一个御女了！”小卓子走在前头，一脚踹开正门，冲里面嚷嚷道，“无关人等都退出去！敏小主来问话呢！”</p>

随即就有受伤的宫人，陆续扶着墙走出来。</p>

人人经过她身侧，都会面露惊惧，更为不安地低头前行。</p>

直到殿内只剩下孟青栀一人，小卓子才示意她进去：“敏小主，都打点好了，您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叫奴才。”</p>

“好。”</p>

就在她刚要踏入门槛时，小卓子又举着托盘靠近：“敏小主要不要把利器带上防身？原先就是为她准备的，奴才怕她突然发疯，伤了您！”</p>

鸩酒，毒药，白绫，匕首。</p>

帝王分明就没有给孟青栀活路，却要借机看她的表现？</p>

卫书懿取走白绫，径直入殿。</p>

“……谁啊？什么敏小主？本宫没听过，又是陛下捧上来的新人吧？”</p>

“阿青妹妹僭越了，你的位分，还不能自称本宫二字。”</p>

听到熟悉的声音，原先靠在榻上的女子，忽地来了精神！</p>

孟青栀利落下榻，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是你？！皇上册封你了？你是什么位分？比我高吗？你有没有跟他说实话！”</p>

“从八品答应罢了，也是一个末流嫔妃。”</p>

卫书懿如往常在司药司一样，拿起茶盏，为自己，也替孟青栀倒满一杯，晃了晃：“阿青妹妹的双唇开裂了，要不要喝点润润？”</p>

“你告诉皇上了？他是不是要杀了我？欺君之罪，我就要死了，对不对？”</p>

女子发髻散乱，推开那杯茶，开始絮絮叨叨地发问，又不求一个结果。翻来覆去，都是埋怨和惶恐。</p>

卫书懿并不急，坐在那儿温声询问：“当年，你我同入尚食局，又被划分到一处。朝夕相处的情分，再加上性格相投，很快就义结金兰。我实在是好奇，既然我都把荣华富贵让给了你，为何你信不过我，偏要我死呢？”</p>

“呵……是啊，让给了我，原来你也知道！”</p>

孟青栀痴痴地笑着，目眦俱裂，声音凄厉。</p>

“阿舒姐姐，你总是福运缠身的那一个！浣衣局里那么多贱婢，唯独你能逃离那个魔窟！你我同为低阶婢女，偏偏又是你被选中，摇身一变成了女史！所有人都在夸阿舒姐姐容貌上乘，谦和有礼，不像粗俗下人，倒有几分世家贵女的资质！就连皇上召幸，也是误打误撞找上了你！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我就永无出头之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