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此子心性让他欣赏之余,不免也有让他自惭之愧。他自诩素来为人处世坦荡,罚了女儿,冷淡了那素来得宠的妾室,可确实也生了那些个不能与外人道也之心。
一个才不过二十之年的解元,该是何等天纵奇才。
旁人只道此子受他教导,可只有曹际昌明白他所谓的教导在其中也不过只占了十之一二。
他欣赏此子,见才欣喜,故收了他做学生,可他的学生没有数十也有十数,更不用说那些有名无分的。
所谓的广结善缘,桃李满天下,多多少少藏了私心。
曹家后继无人,他虽闲云野鹤,但并不是全然无感,所以帮扶学生,广交友人,不过寄望有这些人帮扶,曹家可以败落的慢一些,抑或可以再给曹家多一些时间可以培育出撑起门庭的后辈。
曾何几时他素来自傲的洒脱性格,渐渐也搀了杂质。他非那孩子的蒙师,虽有师之名,但因此子素来心性寡淡,显得师生之情淡薄,平日里中中不着痕迹的笼络,都宛如打进棉花里,自然不免又生了再加一层羁绊的心思。
罢,终究是英茹那孩子没有福气
只是以后来往要换一中方式了。
方才虽是交谈简短,但曹际昌总感觉顾青砚对于自己这几日袖手旁观,甚至从旁推波助澜有几分明悟。
师生之情不够,姻亲无缘,那就只有利益之牵扯。
既已入仕途,不远处便是官场,官场之中利益的牵扯,再加上这份师生之情,只要曹家从旁真心出力,不怕此子日后发达不知恩图报。
对于顾青砚的性格,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曹际昌手里逗着鸟,思绪却已跑到了千万里之外,以至于等着他喂食的鸟在他手指上一啄,没有,再一啄,还是没有,第三下不免下了些力气。
他倒吸一口气,收回手,又搓了搓被啄手指,望向廊外暗沉的天色。
良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往日里洒脱磊落的背影竟多了几分沉重之色。
回到河田镇,顾青砚中举之事余韵未散。
先是乔家来贺,跟着是陈县令。
这次陈县令可不像上次顾青砚去县衙办事那么高冷了,连连夸赞他前途无量,以后定是栋梁之才。
只看顾青砚如此年轻便中了解元,谁又知道等顾青砚日后入朝为官不会爬到自己头上,自然先笼络为好。哪怕笼络不到,也不宜得罪,所以陈县令这次前来未免不是有示好之意。
这些顾青砚都懂,自然顺水推舟,左不过他与陈县令也没有什么矛盾,他祖籍在此,自然也不会得罪当地父母官。
之后顾青砚便闭门谢客了。
他要去赴明年二月春闱,这事许多人都知道,如今距离明年二月不过数月,他闭门备考旁人也都是能理解的。
而晚香身怀有孕,如今肚子渐渐也大了,精力不如以往,便把磨坊的事都交给了刘叔。
不过磨坊和市集那边已经渐渐步入正轨,有没有晚香倒没什么妨碍,再加上现在天渐渐冷了,本身也就没什么事,她只用半个月查一次帐即可。
顾青砚只在家中待了两个多月,便离家赶往京师,。
而此时刚进腊月。
可这一去就是千里迢迢,路途遥远,光在路上便要行一月有多,二月初春闱,留半个月缓冲时间也是提防途中有什么意外耽误了,不过这么一来顾青砚显然是不能在家过年了。
晚香自是不舍,甚至顾青砚也放心不下,可即是如此也没办法,总不能晚香挺着大肚子跟他一同去京,且她的产期正好就在二月,只能待在家中待产。
送走顾青砚,晚香很是低落了一阵。
也是有孕之人情绪起伏大,换到平时可能没什么,也不过分别一阵,可临着这会儿总是会忍不住多想。
总是会想他路上可是平安,如今出门在外不同别的,再是走水路又怎样,谁知道途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路上可是吃得饱穿得暖顾青砚没有书童,临走之前晚香放心不下,把阿四抽给了他用,暂时在身边充个书童。
也不求他能帮什么忙,平时跑个腿,照顾下吃喝就行。
本来顾大娘也忧心忡忡的,见儿媳妇这样也不敢多想了,生怕影响了儿媳心情再影响了肚里的孩子。
有顾大娘的开解,再加上还有二常、秦婶草儿等人的陪伴,晚香渐渐也舒缓了心情,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肚子上。
她不是第一次待产,之前那个世界便生养过孩子,所以对于身体的变化她也算深谙在心,倒是顾大娘这个头一次当祖母显得还不如她来得淡定,这些就不细说。
因着顾青砚不在,这个年过得不太热闹。
晚香是知道春闱开考时间的,所以等到二月初九那日,她和顾大娘一同给顾家的祖宗牌位烧了香,请列祖列宗保佑顾青砚下场顺顺利利。
再多的,她们也做不了,只能在家中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