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1 / 2)

那位夫人的兄长名叫王忠立, 大概四十多岁, 蓄着一撮时下文人常有的山羊须, 配着浓眉大眼国字脸, 看起来一派正气。

苏苒之观察到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侧边有明显的茧子,看起来应当是经常拿笔的。

听了妹妹的话后,王忠立明显愣了一下。

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 他都想摸摸自家妹子的额头, 看她是不是发烧了。

什么苏长河, 别说镇子里, 兴阳府都没这么一号人物。

那位夫人名叫王鸢,夫家恰好也姓王, 暂且称呼她为王夫人。

她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之辈, 见兄长面色怪异的看着自己, 当即改口“是我记差了,应当是我夫家那边的人,二哥莫怪。”

活到这个岁数,大家心思都是百转千回、弯弯绕绕的。

王忠立自然看出妹妹这话说得口是心非, 但他并不打算细究。

毕竟父亲刚过世, 那边丧事还没办完, 面前又是大伯的坟头,周围还有一堆冰冷的坟包。

在这种地方探究偏玄学的问题, 让人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你先给大伯上香。灵堂来了人,我去招呼一下。”

王夫人“”亲哥就这么把她一个人留下了。

不过说实在的,就算少年时她跟二哥哥比较亲。

但如今怎么说都接近五年没见了, 举手投足间尽是陌生和客气。

可只要一想到小时候出门会给她带礼物、买糖葫芦的二哥哥现在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坟地里,王夫人心里还是有几分酸楚。

难道就是因为她刚刚说了苏长河苏大侠的事吗

二哥觉得她脑袋出问题了吗

王夫人现在也没了祭拜的心思,把香烛插上去,又作了几个揖,也匆匆的往人堆那边赶去。

苏苒之和秦无并不打算这么早露面,他们装作给亲人扫墓的样子,蹲在一处较高的坟包旁。

刚刚王忠立走时扫到了他们,眼神都不带停留的。

可见两人伪装得还算不错。

苏苒之想的是,百姓们应当不会对苏长河这个名字起很大反应。

毕竟,此前她不知道亲爹抹除自己存在痕迹的时候,她还拦着村里人问他们你知道苏长河大侠吗,那会儿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不过,这可能跟他们询问的人少有关系。

谁也不知道苏长河这三个字被广泛宣扬出去后会发生什么。

一切布局会失效吗

苏苒之心里突然沉甸甸的,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现在情况是,王夫人及其兄长都知道了苏长河这名字。

她和秦无又做不到在不伤害人的情况下,让其消除记忆。

不过,只要王夫人及其兄长不把亲爹的名字宣扬出去,事态应该就在一个可控范围之内。

所以她和秦无现在一刻都不能放松,得注意着他们俩的动静。

夫人回去后,趁着丫鬟抱闺女去吃饭的功夫,悄悄问自己陪嫁嬷嬷,也就是王奶妈有关苏家的事情。

王奶妈比夫人大两岁,两人算是一起长大,按理说她和夫人对商和镇的记忆应该差不多。

在王夫人再次提起苏长河三个字的时候,秦无和苏苒之暂时都按耐住了。

他们俩也想知道王夫人对于苏长河的记忆,到底有多少。

如果全都记得的话,那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丝亲爹布局的线索。

奶妈跟王忠立一样,对苏长河这三个字很是陌生。

她听了夫人的话后,有些害怕,小声说“夫人,二老爷说得没错啊,真没有什么苏长河大侠。”

王夫人脑袋微垂,紧紧抓着奶娘的手。

她自个儿也知道这件事惊世骇俗,只能小声说“难道只有我一人记错了我分明记得出嫁那会儿,苏长河大侠从外抱回来一个女婴,说那是他闺女,不知道断了咱们镇子多少姑娘的念想啊。你当时还十分惋惜来着”

奶妈“”她不是,她没有。

王夫人今年三十二岁,十七岁那年远嫁长川府,至今满打满算已经十五年了。

在成亲第十个年头时,她因为一直没有身孕,被婆婆不喜。

好在相公对此一直没说什么,见她日益焦虑,专程带她回了趟娘家。回去后便怀上了现在的姑娘。

王夫人见妈妈还是没一点印象,又继续提点“五年前我们回来时,只在兴阳府小住了几日,没来得及回商和镇。你那会儿还特别惋惜的跟我说,没机会回镇子偷偷瞧一眼长河大侠现在的相貌了。”

奶妈感觉夫人像被什么上身了一样,惊恐道“求求您别说了,真没这回事啊”

王夫人满目错愕“你真没一点儿印象”

奶妈真的要哭了“您还信不过我我要是有一丁点儿印象,定然跟您说啊夫人,咱们要不找先生来瞧瞧吧。”

夫人“”

苏苒之和秦无把主仆二人惊慌失措的神色看得很清楚。

她对秦无说“那位奶娘不记得我爹,看来并不是所有离开镇子的人都能记得此事。”

如此一来,结果就十分明晰

苏苒之和秦无对看一眼“王夫人身上定有特殊之处。”

指不定他们还真能从王夫那儿找到一丝破局线索。

就算不是什么关键因素,好歹也能晓得亲爹为什么单单留下了她的记忆。

苏苒之感觉,亲爹布得局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深入。

若是她没跟王夫人遇到,指不定就会完全错开她这条线索。

秦无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敛了敛眼眸,心想,看来岳父完全不想让苒苒掺和进此事。

毕竟,苒苒遇不到王夫人的概率真的太大了。

能到现在这个局面,都是种种巧合碰撞之下的结果。

苏苒之见王夫人害怕归害怕,到底没有直接把所有事情全抖落出去,她便稍微安心了一点。

有些时候,人害怕到极致,会疯癫一般的寻找无数人求证。

那样声张下去,就算百姓们不认识苏长河,指不定也会因此而记住这个名字。

那样造成的后果绝对是苏苒之不愿意见到的。

但如果王夫人真的去找其他人求证,她和秦无也不会吝惜灵力,先击晕再说。

定然不会让王夫人把苏长河的事情全然说出来。

甚至就连王忠立那边,苏苒之觉得都得想办法让他忽视掉苏长河这三个字。

苏苒之低声给秦无说了自己的打算。

秦无眉眼里糅了一丝笑,应到“善。”

他们俩站起身,收拾好衣襟。

苏苒之动作自然的帮秦无把领口抚平,完全没注意到某人幽深了好几个色调的眼眸。

然后同去灵堂那边。

喜丧的排场一般都很大,王老爷子的更甚。

此前在府城停灵过四天,这会儿回到商和镇,老家厅堂里安置一个灵堂,坟地再来一个灵堂。

曾受过王老先生恩惠的人,为了聊表诚意,都是来坟地这边祭拜的。

苏苒之和秦无走到附近,仆从也不问二人从何处来,便要引着他们去吃酒席,态度中没有一丝趾高气昂。

可见门风很好。

左右他们王家家大业大,王老先生生前又是大善人,经常接济一些吃不起饭的过路人,也算结个善缘。

仆从们此前收到吩咐,只要来吊唁的,都有一杯酒喝、一碗饭吃。

但苏苒之和秦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用家乡话说“劳烦两位,我们有事找王二老爷。”

苏苒之的计划就是她和秦无给王夫人驱邪,顺便打探一下具体线索。

但直接上门找女眷显然是不现实的,得经过王忠立这一关。顺便还能打消他对苏长河三字的疑虑。

苏苒之能看出来,王忠立有很典型的文人特征由一件小事会延伸出无数个想法。

甚至还能写诗、写话本抒发感情。

难保他从这个名字中会发散出什么想法,苏苒之决定先下手为强。让他直接忽略掉此名。

不过,他俩暂且还不知道王忠立的名字,只知道王夫人叫他二哥。

那么现在称呼其二老爷应当也没错。

两位仆从对视一眼,其中那位年纪大点的拱手抱拳“二老爷现在正接待客人,不知两位少侠有何事我等可代为通传。”

这位仆从是看到苏苒之和秦无腰间都带着剑,说话便很是客气。

尤其是苏苒之,腰间一把,后背还有个大铁片。

就算他们还背着一个大包袱,但这副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

苏苒之说“急事,麻烦了。”

仆从思虑了一下,说“两位少侠不若先吃点酒菜,我这就去禀告给二老爷,很快给您答复。”

“多谢。”

苏苒之对这位驾鹤西归的王老爷子稍微有些印象,他确实是一位仁善的好人。

想到这里,苏苒之愈发觉得亲爹是留了些线索给自己。

真的差一点就错过了。

仆从去请人,苏苒之和秦无就站在原地等候。

他俩现在着实不饿,便没去凑到桌前吃饭。

不多时,王二老爷过来了,正是刚刚在第七排第三个坟包前跟王夫人说话的那位。

他眉宇间有些许愁色,一张国字脸看上去更加威严。

最基本的寒暄过后,苏苒之开门见山道“您的妹妹刚被阴气冲撞,说话有些前后错乱,我们二人路过此处,察觉此事,前来相助。”

王忠立眼眸眯了起来,他大概能认出来,刚刚自己和妹妹谈话时,这两人就在不远处的坟包后上坟。

因此,他心中不免有些怀疑。

苏苒之也不在乎他相信与否,只说“二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忠立思考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答应了。

他担心这俩人把妹妹说胡话的事情捅出去,对妹妹名声不利。

三人走到小路边,苏苒之这才开口,她现在用的是家乡话。

“二老爷,多有得罪。我们其实还不算是先生,刚刚恰好给亲人上坟,听到了您与妹妹的交谈,同时又察觉此地阴气冲撞了她。再加上王老先生德高望重,我们受到熏陶,便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苏苒之这话除了那句不是先生,后面的每一句单独挑出来,全都是真话。

只是这给亲人上坟,最后却跟王夫人那边是同一个坟位,这点就没必要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