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尖头鱼就是摇钱树(1 / 2)

侯海洋走出校门,脸色阴沉了下来,走在路上,他进行了自我剖析,今天除了讨厌官员不跟任课老师打招呼就直闯教室以外,他还在暗自嫉妒刘友树。当初他和刘友树同时跑借调之事,结果刘友树底了,如令他被贬到牛背花村小任教,刘友树成为新乡政府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一次看似普通的竞争,实则造就了两个不同的人生。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凭什么我就不能飞黄腾达”侯海洋走到路上咬着牙,胸中憋着一股气。

由于不是赶场天,场镇显得很冷清,侯海洋走到经常打电话的那家商店。还未开口,店家满脸笑容,道:“侯老师,要买点什么”侯海洋道:“我打个电话。”店家见左右无人,凑在侯海洋身边,道:“侯老师,你得注意点,刘老七最近一直在放话,说是要收拾你,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得小心点。”

侯海洋拨着电话号码,随口道:“有种就来试一试,我正愁找不到擦痒的地方。”听筒里传来“嘟、嘟,的长拨号声,店主还想凑过来说话,侯海洋将话筒放在耳朵旁,脸扭到一边。店主明白侯海洋的意思,汕汕地走开。

“杜主任,我是小侯,侯海洋。”

杜主任在电话里叹息一声,道:“我说小侯,遇到这些事怎么不说一声。屁眼大的事情,我给老朱打个电话就搁平捡顺,居然还捅到党委会上去,煮熟的鸭子都飞尿了,我还没有办过这样窝囊的事。”

一通抱怨,将侯海洋数落得无地自容。趁着杜主任稍歇,他道:“杜主任,今天我打电话是为了另一件事。”

杜主任口气比以前冷淡,道:“啥子事嘛最近借调人员都已到岗,借调的事得等上一段时间。”

“不是谈借调的事,我现在被踢到牛背陀小学了,不过坏事变成好事。牛背陀小学旁边有一条小河,里面也产尖头鱼,数量还不少,我想帮杜主任收鱼。”

杜主任开的鱼馆以尖头鱼为特色,生意火爆得很,最麻烦的事情是尖头鱼比较稀少,人工还不能饲养,货源因此供不应求。有一次高智勇局长想吃尖头鱼,特意带着局班子成员来到馆子,恰好那天餐馆尖头鱼断货,搞得杜主任很是尴尬。

“你一个星期能收几斤我这边是有多少收多少。”

侯海洋道:“牛背花小学就在河边,我平时也能钓到几条,还可以沿河收一些,每个星期估计能收到十多条。”

最佳的尖头鱼在两三斤左右,十条鱼应该有二三十斤。杜主任顿时心动,道:“小侯不错,我还是刚才那一句话,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侯海洋委婉地道:“餐馆标的价是十块一斤,我到河边去收鱼,也得十块钱给别人。”

杜主任明白其意思,道:“新乡这一片你帮我收鱼,每斤鱼我给你三块钱提成。”

“杜主任,我们教师工资低得很,长期发不了工资,我要运鱼过来,算上运费,还得添置些密闭桶,三块钱提成低了些。”

“好嘛,每斤鱼就涨一块钱,再多我也就没有利润了。”

侯海洋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四块就四块。”

杜主任在电话里呵呵笑道:。明年,等看黄色录像的风头过去,我再向局长提借调的事情。身边缺写手啊,遇上写大文章,还得由我来提笔,真希望小侯能赶紧过来给我撑起。”

交完电话费,侯海洋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袋里的钱虽然现在还没有钱,可是有钱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了。他先去杂货店买了一个有盖子的大桶,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到豆花馆子,大大方方地要了一份豆花、一碗红烧肥肠,再要了一份烧白,风卷残云般将几碗美食吞进肚子。

离开场镇时,新乡学校的下课铃声传了过来。侯海洋不愿意与新乡学校的人遇到,他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将新乡学校抛在了脑后。走远以后,回头远眺,新乡学校已经被愈来愈多的杂草树林所遮挡。

星期六下午,村小早早放了学。

侯海洋到山洞里捕捞了近十五条尖头鱼,十二条鱼放进水桶,扔了三条在水缸。尖头鱼生长在暗河,暗河水冷,尖头鱼皆瘦长,野性十足,在桶里和水缸中快速地游动着,发出哗哗的水声。

正准备出发,马光头找了过来,他神情有些腼腆,摸着光秃秃的脑袋,道:“侯老师,有件事我不好意思出口。”

侯海洋道:“马老师,有事请说。”“你知道的,我还是民办教师,一直没有转正,今年又有转正的指标。”马光头长长叹息一声

“我们站了这么多年的讲台,工资少得可怜,全靠老婆种点小菜卖,否则娃儿的学费都凑不齐。我想去找一找代校长,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你能不能借两条尖头鱼给我。等哪天我钓到尖头鱼,再还给你。”

侯海洋的父亲就是民办教师,他深切体会到民办教师的酸甜苦辣,痛快地道:“马老师,你自己去拿就行了,何必跟我客气。”前几天钓到的尖头鱼已经进了肚子,幸好他刚刚从山洞里捕了鱼,才不至于尴尬。

他瞧见马光头手里还有几张纸,借过来一看,居然是一份手抄的国家教委、国家计委、人事部、财政部关于进一步改善和加强民办教师工作若干问题的意见。他赶紧拿起纸笔,为父亲也抄了一份。

加盖且有透气孔的木桶足有五十来斤,侯海洋将木桶提到车站,累得气喘吁吁。

赵良勇等老师也在坐车,他惊奇地问道:“你提个木桶干什么”侯海洋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秘密,道:“在河里弄点鱼,给朋友送过去。”

两人在车上坐在一起,赵良勇的话题总是围绕着新乡学校。侯海洋被逐出新乡学校以后,最不愿意听的就是有关新乡学校的事,他敷衍着应答,眼光瞧着窗外的冬水田以及在冬水田里出没的白鹭。

白服从北方飞来过冬的候鸟,有着长长的秀腿,它们在水田里享受着南国的温暖。侯海洋不是候鸟,没有感受到北国的真正寒风,自然体会不到南国的那一丝暖意。

到了县城车站,天已黑,车站里充满着回家或是得离家的旅人,他们匆匆忙忙散人四方,空气中带着特殊的离愁别绪。

侯海洋与赵良勇分手后,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吃尖头鱼的霸道鱼庄,几块钱”

“五块。”

“三块。”

“你带着桶,重得很,四块。”

讲好价钱,三轮车师傅卖力地蹬车。上坡时,他完全站在踏板上才能骑上坡,尽管是冬天,汗水透过数重衣衫,打湿了外衣。侯海洋暗道:“三轮车倒是能找钱,就是太累,不能吃苦的人做不了三轮师傅。”

到了目的地,师傅用毛巾擦着汗水,道:“你这桶里装的是鱼吧,太重了,能不能加一块钱”

按常理,先讲好价,就不能加钱,侯海洋看人力车夫确实辛苦,也就没有计较,大方地给了五块钱,双手提着大桶进了餐馆。

“你做啥子的”刚到门口,就被吧台的一个女人叫住。

大桶分量不轻,侯海洋提着桶走上楼梯,头上开始冒汗。他用手背擦了汗,道:“我给杜主任联系过的,送尖头鱼过来的。”

那女子带着挑剔的眼光从柜台里伸出头,看了看桶,扯着嗓子道:“老傅,过来看鱼。”

老傅是大圆脸的光头汉子,他从厨房窗口伸出头,凶巴巴地道:“把桶带过来,放在吧台谁给你过秤。”

厨房湿滑,弥漫着一股鱼腥味。侯海洋将桶盖子揭开,主动介绍道:“我是从新乡过来的,收了一个星期,才弄到十来条。”

老傅用血淋淋的大手指了指一个空鱼格子,点了一支烟,道:“以前我们还没有从新乡收过鱼,倒进格子里,我先看看成色。”

十二条尖头鱼被倒进了鱼格子,这些鱼被闷在桶里,早就不耐烦,人了水,立马窜来奔去,激起不少水花。

老傅当了多年厨师,眼光不俗,盯着尖头鱼不转眼,赞道:“冬天不好打尖头鱼,你咋就弄得到这么多而且个头是一般整齐,真是神了。”侯海洋微笑着道:“那帮我过一过秤。”老傅安排手下将鱼过了秤,叼着烟,写了一张条子:收到尖头鱼二十七斤,傅。侯海洋接过条子,道:“我到哪里去拿钱”老傅道:“第一回来送货吧,你拿着条子到柜台盖个章,一个月来结一次账。”

侯海洋是打定主意现钱交易,道:“我沿河收鱼,都是给现钱。若是拿不到钱,下个星期就没法收鱼了。”

老傅摆手道:“这个我不管,规矩是老板定的,我只管收鱼开票。”说完,背转身,与另一位厨师说话,不再理睬侯海洋。

侯海洋只得拿着条子到柜台。

老傅等到侯海洋出门,马上把另外两个厨师招呼过来,道:“你们快点过来看,这十来条尖头鱼真他妈的霸道,鱼背是浅青色,说明河里的水质好,水质差了就泛黄。”另一个厨师抓起一条鱼,观察一番,道:“鱼嘴上没有伤,看来是用网捕的,这大冬天用网捕,有些邪门。”

侯海洋在吧台旁与中年女子争执起来。

“鱼的品质绝对好。我是借钱收的鱼,能不能付现钱”

那女子道:“我不管这些,对所有送鱼的人都是这些规矩。还有几天就是月底,你等几天有啥子。”

侯海洋耐着性子道:“我是从新乡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长途车过来,不容易。”那女子翻了个白眼,道:“你不容易,我还不容易。给你说得清清楚楚,月底结钱,少不了你一分钱。长了这么大的个子,咋子这么小气”

“上午,我给杜主任说好了,不信,你给杜主任打个电话。”

那女子无动于衷,道:“这种事打啥子电话。你这人,送货就送货,板眼还这么多,不想送,就爬开。”

侯海洋胸中一直郁结着一股闷气,最受不得刺激,听闻“爬开”两个字,他生气地道:“不拿现钱,我就不送。我就不信除了你这一家就没有其他人要。”他提着桶直奔厨房,将条子还给老傅,道:“我不卖鱼了,条子给你。”

老傅越瞧这些鱼越是喜欢,劝道:“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你晓得这是哪个开的酒店”

侯海洋将鱼朝水桶里放,道:“上午我给杜主任打了电话,说好了的,咋子柜台上的那个女的这么不讲道理,说话还那么难听,好像我是要饭的,还喊我爬开。”柜台的女子是杜主任小姨妹,脾气怪异,餐馆里人人皆知。老傅无奈地摇头,道:“你别收完了,给我留两条。”

“不卖,我一条都不卖。”

老傅实在是瞧上了这十来条尖头鱼,劝道:“小兄弟,别这样冲,我老傅又没有惹到你,我私人出钱买两条。”

侯海洋想起杜主任到底是帮过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道:“好嘛,师傅是实在人,我给你留两条,算送给你,不要钱。”

老傅举了举大拇指,道:“你这个小伙耿直。”

“这些尖头鱼都没有受过脏水污染。”侯海洋紧了紧眉头,道,“算尿了,不说这事。明天我把鱼送到茂东,活人不会被尿憋死。”

老傅找了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道:“山不转水转,你这个人耿直,对我的脾气,我写个号码给你,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要打交道。”原本以为能马上将尖头鱼换成钱,没有想到遇到了一个不讲道理的泼妇,侯海洋极为郁闷,他提着桶走了几百米,又饿又累,一屁股坐在街道上,摸了一支烟,慢慢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