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最适合睡觉,拉上床幔,再点好最喜欢的香料,卫疏星竟一觉睡到天黑。
她睡得稀里糊涂,懒懒得发了会儿呆,才终于想起什么来,蓦然头一仰,惊叫道:“我的小船!”
她怎就一气之下将小船扔掉了呢!
肠子悔得发青发紫,卫疏星鞋都没穿,直接往床下跳:“来人,快来人!”
她不是不要小船了!
那只娃娃她做了好久,一针一线都是她的精神心血,即使烂,也要烂在她的箱子里,决不能形单影只地烂在雪窝里呀!
侍女们听见动静,齐声问小姐有何吩咐。
“我前段时日绣的布娃娃??你们都见过,是我比着姑爷的样子悄悄做的。它不见了,可能就在外头院子里??哎呀,你们快找回来!”
卫疏星语无伦次地比划着,一股脑把侍女们全赶到院子里,替她找东西。她自己也没闲着,穿好衣裳后也加入了侍女中央。
一伙人搜寻了一大圈,竟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找到。
侍女们偷了半日懒,个个一问三不知,更是不知道贺玉舟曾来过这间院落,只能瞎猜:
“兴许是被野猫叼走了?”
………………罢了,卫疏星颓丧地锤了锤墙,她自己一时冲动酿成的祸,既丢了,那就丢了吧,不要了,她还可以做更多更精致的布娃娃。
其中一个侍女又道:“还有一件事呢小姐,姑爷下午发起了高热,便回贺府了。他托我们把这个转交给小姐??"
语罢,侍女取出一枚红色绳结,卫疏星一看,原来是个双攀缘结,是吉祥平安的意头,她自己也会打:“姑爷还说什么了?”
送双攀缘结的意图再清楚不过了,可卫疏星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发烧?为何会发烧?”
侍女们面面相觑:“听说是突然烧起来的,一点征兆都没有。表公子问了几句,姑爷也不说,表公子便遣人送他回去了。不过他临走前嘱托我们转告小姐,务必多保重身体。”
“哦......”卫疏星捧着双攀缘结,用掌心摩挲到发热。
这种小东西最不起眼,又不值钱,街上随处都看得到,寻个手巧的人,一天能编出几百个来?
最平平无奇的装饰品,实在没什么好稀罕的。
念在是贺玉舟赠予的礼物,就为着情谊好好收起来便是,卫疏星道:“收进我库房里......红木雕百合花置物架最顶上的小盒子里吧。”
一位侍女点点头,她是专替小姐管库房的,对卫疏星杂乱繁多的小物件了如指掌。
红木雕百合花置物架最顶上的小盒子,通常用于收纳卫疏星不够喜欢,却又不想扔的东西。
无论什么玩意儿,一旦被收纳进去,虽有了安定的“栖身之所”,却也是终生都别想再见天日了。
大年三十,除夕夜。
又是五日时间,卫疏星和贺玉舟的分居又过了好几天。
除夕的裕京,与除夕的崔州是两样繁华,街上卖艺的人少一些,小摊摆得更多。也多亏了齐国质子福大命大,保住一命,幕后黑手也水落石出,城里的阴霾才能散得极快。
卫疏星睡到午后才醒,给家里留了话,说要出门玩一趟,便带着侍女护卫们出了门。
这一晚的酒楼不好定,贺意嵘命人跑了半个裕京城,最终将团圆宴定在福全馆。直到两家人几乎都聚齐了,也没见着卫疏星的人影。
钟尧在与贺意嵘说着话,若仔细听,能听见“抱歉打人”之类的字眼;贺玉心则抱着女儿,用蚕豆教她数数;算算时辰,卫淳也快出宫,与大家团圆了。
只有贺玉舟一人埋头喝茶,时不时望向门边,仿佛下一瞬便会有个俏丽活泼的女郎推开门,扑到她怀里来,一声声地唤他“夫君”。
久久不等人至,贺玉舟愈发坐立不安:“母亲,圆圆还没有来,我放心不下,出去找一找,找到人便回来。”
贺意嵘乐于见得此事,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尽快去,莫要耽搁。
新春佳节,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挤上了街市,卫疏星玩了一整日,竟不嫌脚疼。
她是那一种很接地气的富家千金,并非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虽然年少时很少出门,卫老太太却愿意将世上的新鲜东西都呈到她眼前去。是以裕京除夕夜的东西,她几乎都见过了,却挡不住凑热闹的心。
卫疏星停在一家卖瓷娃娃的小摊前,不肯走了。
“小姐还要买?今日你都买了好多东西了!”
锦绣双手叉腰,叫卫疏星看看身后的丫鬟侍卫们拎了多少东西。
“不就是钱的事,又不贵,买就买了。”卫疏星花钱如流水,从不心疼,谅在大家跟了她一整日,她又笑道,“明日我给大家包大红包!”
瓷娃娃姿态繁多、仪容憨态可掬,个个都做得胖乎乎的,腮帮子涂成大红,或穿大花衣裳,或只穿一条小儿肚兜。
卫疏星认真将每一只都打量了,还未挑好要选哪一只:“锦绣,你觉得......”
“这一只像你。”
......耳畔响起一道嗓音,温和低哑,极为熟悉。
循声望去,卫疏星短暂地怔愣一瞬,旋即绽开了笑:“贺玉舟!”
人海茫茫的,她居然会碰到他,多巧的事情。
“我们人都到齐了,独独缺了你。我便出来寻你。”贺玉舟专注地凝视她,笑意柔和。
数日未见,她的脸似乎了一些,又或许一直都这么圆,是他从前未把心思放在她身上,没有留意过。
突然,他的脸被卫疏星捧住,牵引着向自己的方向带了一带,连他的心也被一同拽了过去。
女郎的指腹温热柔软,紧贴着他下颚,令他心猿意马的,鬓角冒了两滴汗。
贺玉舟不知此举何意,却担忧卫疏星举着双臂会手酸,便主动弯下腰,迎合她的动作:“圆圆,怎么了?”
“嗯......”卫疏星虚眯了两下眼,困惑道,“你脸上的伤哪里去了,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痊愈得这么快,几乎得看不见了。”
贺玉舟骤然绷紧脊背:“圆圆,你摸摸我的左眼眼角。”
左眼眼角,是他被打得最狠的地方之一,按理说,不该恢复得这么快。
卫疏星依言照做,指尖轻轻掠过,却从他眼睛带下一抹粉来,登时讶异道:“哎呀,你往脸上擦粉了!”
“请阿姐帮我擦的。”贺玉舟有些难为情,“否则,我的脸这个样子,别人见了我,会笑话你嫁给了一个………………”
“嫁给了一个丑男人?”卫疏星抢先答了话,她在回门那天,说过差不多的话。
却不想激得贺玉舟眼皮一跳,立刻便有一抹紧张攀爬上他面庞:“擦了粉也能看出来?阿姐说她技术很好的......圆圆,能看出来吗?”
卫疏星怔了怔:“看不出来啊,你别紧张静川哥哥,当真半分伤痕都察觉不了的。”
贺玉舟悬着的心落地了,由衷笑了一笑,又指着小摊上的一具瓷娃娃说道:“我觉得它和你最像,你若是喜欢,我买给你。”
“呀!果真和我很像!”卫疏星杏眸一亮,也没有多想,抓着贺玉舟的手就闹了起来,“夫君你………………”
话音未落,她脸上的肌肉便得不能动,笑容也垮下去。
除夕夜的热闹就凝在了小摊前,十几具笑眯眯的瓷娃娃望着这对外貌般配的壁人,怎知他们的手并未握在一起呢?
卫疏星轻轻松开了男人冰凉的手,闷声道:“罢了,我自己买吧。”
贺玉舟仅欢愉了不过一息,她牵他的手,唤他“夫君”,和从前一样向他撒娇,这是多美妙的事;她赠予他短暂的美好,却又亲手收回了它,又是多残忍的事。
“圆圆,你就当作是哥哥送给妹妹的,不是夫君送给妻子。”
贺玉舟急切地换了一种身份,他自认已想出了几分眉目,为何卫疏星会提出分居?
不就是在逃避夫妻关系?
假若他暂时跳出丈夫的身份,会否有一日......她会允许他以这种身份回归呢?
“哥哥送给妹妹?”卫疏星低着头思忖几息,半晌,她高兴地拍了两下手,一口应下,“好呀好呀,静川哥哥给我买!”
看来贺玉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和离嘛!
等二人签下和离书,不做夫妻了,还可以拜兄妹啊!谁说结秦晋之好才是报恩,才是长久,拜兄妹不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