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婚的事一提出来,别人自是都吓着了,可细细想来,这似乎是一种情理之中的意外。
两个年轻人感情真挚,共同经历过生死,情意正是浓烈炽热之时,怎就不能提出复婚呢?
钟尧却有些坐不住,茶杯端了又放,放了又端:“圆圆?你是不是太儿戏了,简直想一出是一出。昨天成婚今天离,明天却又要和他成亲,大后天你们是不是还得离!”
也不怪钟尧对贺玉舟有意见,实在是贺玉舟过去的表现太令他失望。
卫疏星理解哥哥的抗拒,耐心解释道:“我没有当儿戏,我很认真。心意,我已经与贺玉舟通过了,我们是两情相悦,做不得假的。
钟尧哑口无言:“你即刻给姨姥姥写信,给你娘写信,若她们都同意,我绝对不多说什么。”
“我的婚事,本就轮不到哥哥你来说的!”卫疏星做了记鬼脸,一溜烟从钟尧眼皮子底下逃走。
“卫疏星??!”钟尧失态地大喊,奈何妹妹跑得太快,是抓不回来了。
他愤愤端起茶杯,也不多想就往嘴里灌,结果便是在舌头上烫了个水泡,什么烦心事都让他赶上。
卫家能做主的长辈不在,复婚就定不了,又过去半个月,待卫荃来玉陵和孙女一起过年了,这事儿才有点发展。
当初,卫荃执意不肯让孙女和孙女婿和离,便是看准了贺玉舟的官位和地位,以为他能扶持女儿卫淳的前程。
而今再看,卫淳能升为太医令,执掌太医院,做到太医这一职的尽头,似乎和贺玉舟半分关系也没有啊?
不过卫荃对孙女的新婚事,依然有话要说:“从前玉舟把圆圆的心伤透了,现在又后悔,搞起情深似海那一套。我是做生意的,一而再再而三变卦的人......我见多了,我不能看着圆圆又往火坑里跳一次。”
钟尧在一旁,深以为然:“姨姥姥说的是。姨母寄回来的信,也是有顾虑的。”
贺玉舟最先想到的便是“私奔”,却很快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卫疏星不仅是他的心肝儿,还是卫家人的宝贝,更是个活生生的有想法的人。
万籁俱寂的雪夜,滋啦滋啦,贺玉舟还以为是灯芯的爆裂声,神一定,才知是他不安的指尖来回扣着轮椅扶手下的尖刺弄出的动静。
贺玉舟背靠轮椅椅背,却像身临深渊。
“姥姥,我是真喜欢他,他为我受了一身伤,你和哥哥,娘亲为什么不信他呢?”卫疏星趴在卫荃肩头,掐着喉咙撒娇。
“不要闹,从姥姥身上下来。”卫荃拧眉,勒令孙女端端正正地坐好,这是个严肃的场合,容不得任何人胡闹。
卫疏星委屈地哼了声,乖乖坐稳了。
玉陵落着鹅毛大雪,这雪一下,便昭示着晋国雪最旺的时候来了,很快便是大雪封路、运河结冰,染出银装素裹的雪国。
贺意嵘唤卫荃一声“姨母”,她有话要说:“姨母,我家玉舟的心意日月可鉴,他是真心的啊。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卫荃道,“谁能挖出他的心看一看?"
一切彻底僵住了,纵使贺玉舟有三寸不烂之舌,能说得天花乱坠,可卫家人咬紧了他并非真心,并非真能敬爱卫疏星一生一世,那么他就不是。
卫疏星有点儿丧气,脑袋低低地垂着。
夜雪掠灯影,簌簌而落,随风又起。
“我入赘,这成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
贺玉舟仍是站不起来,得坐着说话,既然坐着不够庄重,他就忍着肋骨的疼,将胸膛挺直,眸中映出灼灼火光。
“天南地北,我在裕京,圆圆却在玉陵做药园主管。我受不了再和她分开,待我辞官,我入赘卫家来。”
他一字一句,都坚定得像窗外青竹翠松。
贺意嵘双眸微瞠,险些就要将“你就能承受和你娘分开”问出口来。她扶了扶额头,到底忍住了,索性不再言语。
“母亲,是我不孝,对不起。”
贺玉舟发觉了母亲的异样,喉间生了哽咽的意味,每个字都在抖,一说罢,字字句句又是定如磐石的腔调了:“我绝非一时冲动。脸面都是身外之物,我不在乎;枢鉴司掌司,我也做?了,辞去也罢。”
他虚弱的身体,给不了他强有力的中气,却未曾影响他的语气和心意。
卫疏星的心倏然揪了一下,指甲扣紧了紫檀木茶桌
晋国民风开放,两人成亲除却嫁娶,还能入赘,再或就是小两口别户而居,新建立一个小家庭,不用“谁嫁了谁谁娶谁”这一说。
因卫疏星成亲时,她只是七品小官的女儿,所以她吃了风俗上的亏,“嫁”给了贺玉舟。
卫疏星的杏眸眨了眨,亏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全吃了吧?
但她天生好心肠,对恶人还能疾恶如仇心狠一番,对爱人便要多留几分柔软的心思了:“静川哥哥,咱俩再立个新门户,也不是不行。”
贺玉舟却摇了摇头:“是我欠你的。你嫁我一次,我嫁你一次,这样不好吗?”
贺玉舟从她的眉宇间瞅出端倪,抢在她之前柔声问:“你不相信我的心意和决心,圆圆?你舍得和我天南地北地分离,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