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泽因为脸上有了一道小口子, 连忙急匆匆的告辞离去,下个月就要开始会试了,他们早就登记好脸部特征, 如果到时候脸上有明显疤痕,就算能入考场, 下一步面圣的时候也会被视为不祥, 不管到时候考的多好, 都会被丢到同进士里面去。
科举考试除了考试子们的学识才华,相对而言也会看中一些外貌,如果此人奇丑无比或者略有残疾,也是科考中的大忌, 一般最多止步于举人。更有甚者,举人在等候补差的时候,受上面的人考察,在大家同一水平的情况下,如果有一人相貌比较突出的, 也会有更多的机会被授官。
所以李守泽虽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外貌, 但是在这节骨眼上还是很紧张脸上那一丝小伤口, 必须要在开考前把这点小伤疤给弄掉。
正好也是到了饭点, 为了感谢这次林清几人的搭救之恩, 邹耀文非要邀请他们一起吃一顿。
说话间众人就回到了状元楼,要了一个包间, 点了一桌席面, 开始吃了起来。
“今天我可要好好地敬大家一杯, 要不是今日有你们搭救,我这次可真说不好会怎么样!”邹耀文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先是自饮了一杯。
众人忙是推辞,也都跟着小酌一杯。
放下酒杯,贾岳颇为不忿道:“今日这几人也太过嚣张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能跋扈成这样的,李守泽和耀文兄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难道这几人就真敢下死手?!”
贾岳是真的不理解了,他是湖州人,家中是小富之家,从小喜爱读书又有上进之心,也从不行那离经叛道之事,顺利考上秀才后就进了云天书院读书,书院里纵然有些人比较心高气傲,但也维持了读书人的体面,就没见过像赵珏这种三句话不对就要大打出手,还出言侮辱的人!
王英杰在苏州府长大,柳泽旭小时候在父母身边住过一阵子,后来被柳老太君带回苏州府老宅,虽然也有听过那几人的事迹,但是当时年纪又小,性格也害羞内敛不爱出门交际,自然也是不甚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里唯有知道点内情的也就只有郑光了,他叹了口气放下酒杯,给众人解惑:“这所谓的京城四少,可不是什么善名,若说京城四恶还差不多。赵珏的父亲是恭王,当年皇上给他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赐恭字,对其忌惮之心就可见一般。据传先帝更爱重这个幼子,但是碍于嫡长的身份才传位给我们现在的皇上,太后更是对这个幺子当做眼珠似的疼,听闻皇上要将恭王的封地放在蜀地,连连哭诉说蜀地不够富饶,最后见实在无法更改,便命礼部拨款五百万两为恭王修建行宫,这才放恭王出京。”
郑光从小就爱交际,为人豪爽大方,早年的时候在京城颇是有几个狐朋狗友,就是跟赵珏他们也打过交道吃过几回酒,此间的种种内情,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贾岳之前生活平顺,家中小康,对这些上层人物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也是不多,此刻见有人给他解惑,连忙给郑光又倒了一杯茶,让他润润嗓子。
郑光喝下一杯茶后,又继续说道:“你们别看今天赵珏这么凶神恶煞的,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三岁的时候就被他父王当作质子送到京城,从小长在太后膝下。太后对他十分怜爱,纵的他性子格外跋扈,听说小时候在御书房,就是连皇子都打过,但都被太后给遮掩了过去。所以今天邹弟提了他父王,那是火上浇油,他们父子本就有嫌隙,也怪不得他后面暴怒了。”
邹耀文听完这些也是有些懵,本来他听别人介绍这人是恭王府的世子,他之前因为看过邸报,知道恭王近日因为蜀地发生民怨出现暴动的事情,让皇上接连下了好几道谕旨斥责于他,原本是想借着这个事情让赵珏不要再惹是生非,谁知却是适得其反。
作为官家子弟,对于一些他们家族中经常来往的几家官员的情况那是了如指掌,可是若牵扯到了皇家或者说是错综复杂的京城官吏的情况,或许就连他们自家的长辈有时候都会走错路、站错队,更别提他们这种连官场的边都没沾上过的学子了。
“这刘金鹏的祖父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大家自然清楚,掌管天下刑狱,是天官贵人之牢。在京城当官的,任谁都要卖大理寺三分面子,谁能知道下次御史的弹劾奏章会不会波及到自身身上?就算自身够正,家中亲族子侄呢?更何况,刘大人的女儿惠妃娘娘极得盛宠,连她所诞下的六皇子皇上也是爱屋及乌。有这样的家世,自然在京城中也让人礼让三分。”
“另外二人陈越彬和薛浩轩,陈越彬是镇国公之孙,其祖上是开国功臣,得封一等国公公爵,世袭罔替到如今,虽然已然有些颓势,但人家家中可是有丹书铁券,就是为了不让功臣寒心,只要不做的太过,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薛浩轩家世在四人之中最低一些,一直到他祖父那代才开始发迹,通过科举做了个京中小官,可他父亲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现任刑部尚书,是彻彻底底的黄党,如今跟着黄次辅风光一时无两。只是你们别看薛家底子不厚,但是薛浩轩却也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他们四人干的十件坏事里有八件是他出的主意,做完之后还让人找不到地方诉苦,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也不过如此!如果你们真以为他们是普通的纨绔子弟那就大错特错了!”
给大家分析到这里,郑光也还有些心有余悸,刚刚若不是林清想了法子,让那阮玉姑娘下来解围,就靠他们几个想要硬碰硬把人保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到这里就连一向方正古板的王英杰都面露诧异,吃惊道:“我观他们行事粗莽无礼,除了有个好家世,又有什么过人之处?”
郑光可是亲眼看到过他们曾经逼得一个五品官的儿子身败名裂,就因为那人看不过他们的作风,出言嘲讽了几句,于是再次郑重地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今日你们看着以为他们想要弄伤你们的手,让你们无法考科举,但是实际上是想用武力逼迫你们向他们求饶。知道我们这些书生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用武力恐吓最恰当不过,到时候就算你们回去告状,家中父辈碍于官场上的种种都不会如何,地方官怎么和京官相提并论?你们家里人千里迢迢送折子过来,比得上人家在京城里站着说几句话厉害?毕竟说到底,事件起因是一介青楼女子,这事情捅出来也各打五十大板。而你们一旦求饶,以后你们在文人间的名声可就尽毁了!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讲,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文人爱惜羽毛,但是他们却无所畏惧,邹弟你以卵击石,实属不智啊!”
邹耀文听完郑光的一席话之后,只感觉浑身冷汗涔涔,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是清楚。如果当时没有林清请来阮玉姑娘来解围,只要那赵珏再逼迫几分,他或许真的会求饶。毕竟会试在即,他不敢拿自己的前程相赌,可不就正中他们下怀了吗?
原本以为自己还有一搏之力,谁知道在那赵珏等人眼中,他们就像猫逗老鼠一般,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过!他一个堂堂二品大员之子,在这京城里却是什么都不是!
郑光拍拍邹耀文的肩膀,再次提点道:“在这京城,弯弯绕绕的事情实在太多。我因为和他们打过交道才知道一点他们的秉性,而且就算是他们四人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得罪,你们没见赵珏这么看重那阮玉姑娘,也没敢用强吗?为啥京城本地的试子都捧她,真美到这个份上?那是因为阮玉上头有靠山啊!所以在他们心里啊,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都有个账簿,心里明着呢!”
所有人心中都暗惊,这京城的水,可混的很啊!若不是郑光和他们讲明了原委,邹耀文和李守泽或许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那日之后,大家也都歇了任何交际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在屋里读书写字、彼此之间偶尔交流一下学问和此届科举的注意事项,一晃眼就到了会诗开考的日子。
会试和乡试一样,都是连考九天,每一场三天,考完一场休息一天。
三月初六那一天子时,林清他们就提着考篮穿着单衣出门,等林清出了客栈感受到外面的凉风时,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这次的会试,不好熬啊!
今年的冬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冷,原本三月初的京城应该属于不冷不热的时节了,气候算是宜人,但是前段时间一直连绵下着雨,今天一出门发现外面又在滴滴答答地下雨了,夜间的凉风夹着雨丝吹在身上的时候,忍不住让人打了个哆嗦。
林清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又查看了一下被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考篮,确认不会漏水后,才打开油纸伞,和柳泽旭等人一起出发。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而且还有这越下越大的趋势,幸亏林清做了双重保障,才免得自己身上被淋湿。
“飞卿,还是你这个办法好!否则出门肯定衣服都淋湿了。”柳泽旭由衷地赞叹了一声,这不仅下雨还刮风,风一吹这雨水肯定是要打在身上的,这身衣服要在里面穿三天的,到时候湿哒哒地进去,得了风寒可就不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