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秦楠名字的瞬间, 喻言墨几乎要跳起来, 但他很快意识到,他必须隐藏自己,于是他以绝佳的自制力隐藏在鱼群中, 等待着尊主或是其他什么人答话。
而听到秦楠的名字后,脸色骤变的人远不止喻言墨一个,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一愣,河伯的神态变化最为夸张,他的鳃甚至在一瞬间张开, 同时皱着眉头,表情颇为不善。
河伯忍不住抱怨道:“又是秦楠。”
听见他的这句话,其余众妖也很认可地跟着长叹一声,似乎秦楠的存在很让他们头痛。
喻言墨看着他们这般反应,心中顿时警惕,这么看来尊主不止不是秦楠,甚至还与秦楠早就有旧怨, 喻言墨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眼前这位尊主似乎当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生怕秦楠会在不知情的时候被算计,只是他抬头看了眼水族箱,发现自己若想逃走去报信,却也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喻言墨只能焦虑地听着尊主低低地笑了一声, 对众人道:“不必担心秦楠。”
众人几乎是一瞬间就平静了许多, 虽然数次被秦楠扰乱计划, 但对尊主的绝对信任还是让他们齐齐松了口气。
唯有喻言墨心头更紧。
尊主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些笑意, 语调中却满是邪肆与阴沉,他道:“毕竟,秦楠在苍山派已经待不了多久了。”
喻言墨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噎住,他不知道秦楠在苍山派经历过什么,登天书中没有任何对这段时间的具体描写,听到尊主的话,他生怕秦楠会在苍山派再受什么委屈。
但尊主却不再说什么,他似乎是突然头痛般,以修长的手指抵在太阳穴处,过了片刻才以有些疲倦的语气道:“雨卓把锦囊发下去,然后散了吧。”
一位妖顿时站出一步,随后他的手腕一抖,七八个锦囊就出现在他手中,他将锦囊依次发给在场的每一位妖,而众妖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小心地收起后对着尊主请辞。
片刻之后,议事厅中就再无其余人,尊主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摇晃地从椅子上站起,向议事厅后走去。
喻言墨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心中的困惑多到要溢出来,这位神秘的尊主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针对苍山派甚至针对秦楠,那些锦囊又究竟布下了怎样的局
最重要的是,这场局会对秦楠造成什么影响
在一瞬间喻言墨甚至在考虑,趁尊主虚弱到站立不稳的机会,想办法直接除掉对方,可是心底莫名其妙的直觉却阻止了他进一步想下去。
喻言墨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扑腾了一下,眼下的情况本来就复杂到让他没有头绪,偏偏他又失去了系统的援助,就连自己的大脑也在同他作对,这让他第一次难以自制地感到暴躁。
为了调节混乱的心情,他卸去了全身的力气,整条鱼晃晃悠悠地漂浮到了水面上,肚皮朝天地陷入了思考。
登天书中的所有剧情,与他在这个世界度过的几个月时光接连浮现在他脑海中,不知过了多久,甚至连天色都渐渐昏暗,议事厅中更是阴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时,喻言墨突然灵光一闪。
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然后沿着水族箱的边缘向议事厅后游去。
他很快就游出了议事厅的范围,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向着黑暗中那本应是缸壁的地方撞去,然后没有出乎他意料的,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验证了自己的第一个猜测后,喻言墨心中的烦躁感随之减轻了许多,他方才就在想尊主既然这么喜欢鱼,那么绝不可能只在议事厅建水族箱,而忽视他更经常置身的卧室。
因此喻言墨猜测,议事厅边界处的箱壁其实只是幻影,只要他冲破幻影,就可以进入更深处的尊主的卧房。
而在卧房中,他可以更仔细地观察尊主,验证方才自己心中突然出现的那个猜测
为了不显出异常,喻言墨在冲破幻影后依旧没有停,而是装成一只傻头傻脑横冲直撞的鱼,又向前游了几米才停下。
然后,他终于能仔细观察这间卧房的情况。
这间卧房不同于议事厅那般阴暗,反而被墙角的几只烛火照亮,房中并没有多余的布置,比寻常的客栈房间只多了一座书柜。
可这间卧房却远比客栈的房间宽敞,因此看上去空荡荡的,或许就连主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此专门在四处点亮烛台,像是想用光芒填满这间空旷的屋子。
看完这间卧房的布局后,喻言墨之前对尊主的印象改变了几分,对方在外在的霸气邪肆下,似乎还有一颗,很孤独的心。
得出这一结论后喻言墨收回视线,寻找起尊主的身影,然而这一次,他竟然没一眼就找到那个存在感极强的人,直到他的视线困惑地在屋内绕了三圈后,他才想起自己遗漏了一个地方。
在卧房的一角摆放着一张木床,只是床幔被放下了一半,而且他之前只看到过尊主霸气侧漏的模样,一时间竟忘记了,即使是这样的人也是需要休息的。
他游动着调整自己看向木床的视角,终于看到了躺在上面的人,此时对方穿着纯黑睡衣,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脱去了纯黑的厚重大氅后,尊主虽然身高不减分毫,背影却有些薄,看上去竟有些消瘦,他的纯黑长发散乱地披在枕头上,那张诡异的鬼面被摘下放在床头,因为背对的姿势,喻言墨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他白净发尖的下颚。
睡着后的尊主看上去不止不霸气侧漏,甚至就是个略显单薄的年轻人,喻言墨看着他的睡颜,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轻声一叹。
突然之间,躺着的人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般,身体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呼吸在一瞬间变得粗重,却在下一秒,以睡梦中依旧没有抛下的强大的自制力控制住自己,恢复了平稳。
但喻言墨却看到他的额角渗出了汗,他脸侧的线条一瞬间分明锐利得如同刀锋,这是因为他咬紧了牙关,忍住了即将说出口的一句梦话。
喻言墨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刚发出一半就被咬住的嘶声,可这短短的一个音节中,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绝望。
喻言墨在一瞬间觉得,躺着的人像是在哭。
他不自觉地向更靠近尊主的地方游去,游动的时候他的尾巴搅动水面,发出微不可闻的水声,他却敏锐地感觉到卧房中的气氛陡然一变。
浓重的杀气突然凝结在房间中,无尽的威压让此时只是一条普通锦鲤的喻言墨甚至感到生理的不适,他连忙停住了动作。
然后他就看到尊主翻身坐起,同时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抓过鬼面扣在脸上,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看清他的容貌,这一连串动作既快又准,仿佛他方才的熟睡只是看者的错觉。
尊主佩戴好鬼面后赤足下床,扫视四周,面具都遮挡不住他凌厉的视线,他着重凝视着喻言墨的方向,甚至抬手放了个检测法术,得到一切如常的结果后才松了口气般重新坐回床边。
然后他就像是对这一套操作已经习以为常一样,熟练地扯下鬼面,重新背对着喻言墨躺下。
喻言墨看着他整套耗时仅两分钟的动作,心底的情绪复杂得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就在纷繁的思绪中度过了一个夜晚,终于等到朝阳升起的时刻,淡金的光芒洒进了卧室,喻言墨游到阳光能照耀到地方,终于觉得心中涌动的情绪散去了些。
没过多久,他听到了尊主起床的声响,对方竟然在前去洗漱的路上都带着鬼面,一头散乱的发丝配合那张妖异的面具,满满的反差。
喻言墨突然发现自己的吐槽能力终于重启了,他由此确定自己的心态也已经调节完毕,便游到了最靠近洗漱房间的地方,等待着尊主出来。
他等来的果然是一个一如昨日白天一样,穿着整齐气势阴冷的尊主,喻言墨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心底更深处,却是细密的疼痛。
就在喻言墨纠结于自己的想法时,尊主却在环视卧房的时候,注意到了他。
尊主看着他顿了一下,喻言墨被他森冷的视线直视着,心底竟不由地生出几分退意,喻言墨十分确定如果自己此时是人形,全身的汗毛一定已经起立敬礼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尊主的视线却柔和了些许,虽然依旧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却起码让喻言墨不再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尊主偏了一下头,语气中竟带着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还真是条傻鱼。”
喻言墨噎住。
这是他短短两天之内第二次被人叫傻鱼,尤其是这次叫他的人还身份特殊,他心中所有的复杂情感顿时消散,一瞬间甚至有点想磨牙。
但他左右看了看,却突然明白了河伯与尊主说自己傻的原因,这间卧房内虽然有水族箱,但除他之外的所有鱼应当都慑于尊主的气势,根本不敢进入这间卧房。
唯有他,以一往无前的势头先是游上苍山,又一头撞进这间屋子,成为了几年来这间卧房里除尊主外的,唯一的活物。
尊主似乎因他的存在而愉悦了几分,竟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覆在了他正前方的琉璃缸壁上,喻言墨还没来得及想出正常的鱼此时该前进还是后退,就感觉到缸壁突然出现一道缺口。
与此同时,一个同样由琉璃制成的通透小鱼缸出现在尊主另一只手中,喻言墨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被一团水球包裹着飘进了小鱼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