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 转眼便到了五月。
丽妃总听见南宫中的人说,皇帝那里现在连麻沸散都不管用了。
那位清高冷寡的杜美人每每路过西华宫时,夏衣凉薄,总是遮不住胳膊上一块块给掐青掐紫的痕迹。那是皇上抑不住自己骨缝之中阵阵往外泛的酸麻胀痛时,忍不住掐的。
丽妃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为了能治好皇帝的病, 也为了能让皇帝重新宠爱上自己,耐着性子就跟罗九宁学起针灸来。学了一个多月,翠华宫中十几个宫婢, 五个小内侍,两个太监总管, 无一走起路来,屁股不是歪的。
那全是叫丽妃扎针给扎到筋上, 扎歪了腿的。
直到端午前夕,罗九宁命丽妃亲自给自己扎针,她咬着牙一枚枚扎进腿中,银针突突而跳, 穴位又胀又麻, 这才算真正找以了穴位,能扎得准针了。
丽妃喜之不尽,立刻便唤了阿青进来,想要请命, 亲自到南宫去给皇帝扎针。
罗九宁此时正研磨着需入药的红花, 见丽妃一身妃红色的长衣亮眼, 乌云髻堆的高高,点翠羽饰缀着流苏,美艳的仿如绫罗仙子一般,也知她是久不见皇帝,着急了,遂耐着性子笑了笑,解释道“明儿,待过完了我家壮壮儿的生日,你得差人,亲自把皇上请到西华宫来,咱们才能给他治病。”
“皇上腿脚不便,又岂会来西华宫再说了,就你这小壮壮儿,还需要给他过生日”她虽一脸的嫌弃,但见小壮壮摇摇晃晃跑了来,嘴进呜囔囔的叫着麻雀,还是立刻就把他给抱了起来“麻雀麻雀,本宫可是堂堂丽妃,就只有你整日叫本宫麻雀。”
嘴里分明满是嫌弃,低头见罗九宁不注意,旋即狠狠在小壮壮的脸颊上香了一口,瞪着眼道“往后不准再唤本宫麻雀。”
“麻雀”壮壮才不管丽妃的冷眼了,笑咧咧的,又是一句。
到了壮壮生辰,又恰逢端午,但为着皇帝的病,各宫除了门上挂点菖蒲,吃个五色毒饼,挂挂丝线儿,诸嫔妃到相好的宫里走一走,也就完了。
丽妃表面上嫌嫌弃弃,仿佛极讨厌的样子,可是,却也命着小厨房的人作寿桃,置糕点,又亲自带着几个宫人于自己那后库里挑挑拣拣,拣了许多裴嘉宪小时候的顽意儿,并金项圈,如意锁,皇帝赏的鲁板锁,七巧板等物,弄了一大堆出来,就要给壮壮儿过生辰。
“哟,我的小寿星来了,我的壮壮儿,今儿穿的可真俊。”见罗九宁抱了孩子进来,她遥遥就伸着两只手,将孩子接了过去。
壮壮今儿穿的确实帅气,正红面的交衽长袍子,白底乌面的小靴子,下面马裤扎的有模有样,难得今儿不笑了,红唇嘟嘟的,就叫了声“麻雀。”
麻雀就麻雀吧,丽妃也认了,抱着壮壮儿到了书房的黄花梨大案前,满案摆的琳琅满目,尽皆是裴嘉宪小时候的顽意儿,她道“我的乖壮壮,瞧瞧,这些本宫都赠予你了,好不好”
“一周岁的生辰,咱们壮壮是不是也该有个抓周宴”奶妈别别扭扭的站在角落里,忽而就问道。
罗九宁也是顿时就怔住了,她个作娘的,竟也忘了,孩子一岁的生辰,是该要抓周的。
丽妃心说,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抓什么周。
但她心里腹诽着,将小壮壮儿搂在怀中,却是一刻也不肯松,摇着小壮壮的手臂道“走,咱们去瞧瞧小厨房里蒸的寿桃,看咱们壮壮儿喜欢不喜欢。”
就在这时,忽而殿外宫人报道“娘娘,宫外有人求见,言自瓜州千里疾驰而来,是王爷的属下。”
“传进来。”丽妃言语未落,只听殿外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声,进来个黑脸汉子,竟是陈千里。
咧唇嘿嘿一笑,他人黑,牙齿倒是格外的白“丽妃娘娘大安,王妃大安,小世子安。”
说着,他自肩上卸了褡裢下来,重重放在地上,扬起头来望着罗九宁,道“王爷言,今日乃是小世子的生辰,他在瓜州,不及赶来,叫属下背负了些东西来,给咱们小世子作抓周。”
说着,他从那褡裢中取了东西出来,一样样的摆到了桌子上。
丽妃甫一听说儿子于瓜州卫还要派人来给壮壮抓周,心里首先就不痛快了。但是罗九宁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她也看出来了,她只有和离,并带壮壮走的心思,倒是断然没有想贴着自己儿子的意思。
既这般,丽妃心大,倒也是个痛快人,也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抱着壮壮便走了过去,她道“让本宫瞧瞧,今儿咱们壮壮抓周要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罗九宁在寄信到瓜州的时候,当然也想过裴嘉宪肯定要气的暴跳如雷,但没想到,他的忍功竟如此的好,还送来了给壮壮抓周的顽具。
不过,见陈千里活着,她倒也很是欣慰了。按理来说,书中的陈千里,此时已经死在瓜州卫了,不得不说,她算得上是行了件大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