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进入腊月,加之前两天降下一场大雪,大都的天气愈加寒冷。蒙古人虽然不过年,但进入中原几十年,久居于此也已经入乡随俗。而在中原生活了百年的契丹和女真人已然完全将此当做自己的节日。
所以过去进入腊月,城中已经是一派喜庆的景象,上至皇族贵戚,豪门大户,下至平民百姓都会采买年货。而今年随着南军不断北进,日渐逼近大都,城中实施戒严,对粮食售卖实施管制,以致商旅断绝,集市萧条,路上难见行人。
城外建起了一座座营寨,且仍有军队不断开进,而城中更是变成了一座大兵营,街道只有一队队的兵卒在城中往来巡视,征募的丁壮在运输粮草,加紧修整城池,制备守城器械,整个城中上空凝聚着肃杀之气。
细碎的马蹄声中,一辆暖车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沿御道驶向宫城。安童将车帘掀开一道缝向外望去,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轻叹口气,今天是腊八节,也是佛教的重要节日。往年大户人家,沿街的商铺及城中的寺院都会立粥棚施粥,整个城中都弥漫着腊八粥的甜香。
朝廷虽然不会举行大朝庆贺,但宫中也会对百官赏赐。今年形势趋紧,战事波及山东、河南和河北、山西,这几地在失去江南后成为朝廷赋税的重要来源。可今年不及征缴便被南朝攻占,导致财政愈加困难,让总理朝政的安童心情愈加沉重。
安童现下最为担心的是粮草不足。按照战备的惯例,都城应该积存全城百姓两年食用的粮食,以备战争和灾害的发生。过去虽也没有为此担心过,每年有江南上数百万石的粮食通过运河源源不断的送到清州,导致仓廪爆满,不得不几次扩建,甚至忽必烈汗准备修建至通州的运河,让粮食直达城中,但是一切都随着江南陷落和南朝的不断北侵而终成泡影。
自真金汗继位始,粮食供应就成了朝廷每年最为紧迫的问题,其也试图通过征缴各行省亏欠,加强屯田和削减对漠南、漠北草原的供应等等手段加以解决,甚至令草原宗王军入卫中原也有借此解决粮食短缺的原因。
如此虽然勉强维持了平衡,但是惹得草原诸部对朝廷不满,各行省财政困难,卫军的训练停滞,战斗力严重下降。导致在对南朝的北侵战争中连连失利,被迫与敌媾和,丧失了富庶的两淮地区,真金汗也在失败中郁郁而终。
此时国库已经空空荡荡,接着先帝大葬和新帝继位赏赐又是一笔大开销,朝廷全仗着查抄‘奸佞’和发行宝钞才勉强完成。而后平定西北叛乱,不得不动用京师存粮。此后两国停战后,但大汗每年往返两京动辄十几万人随行,耗费巨大。
但是随着屯田面积的增加,向塞外输粮的减少和对地方征缴压力的加大,几年下来,京师存粮在逐步恢复。而若是这么下去,也许几年后便能恢复到最初的积存量,填补上这些年的亏空。可是南朝并没有给他们时间,今秋再次发起北侵。
在南军进入河北,大汗下旨各地军队进京勤王后,安童便下令清查京城中的存粮,并亲自前往清州察看各仓屯粮,督促运往城中。可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京中的粮食亏空严重,与账面严重不符。而清州各仓官员盗卖存粮,且以霉变陈粮充作新粮,可调之粮大为减少。
在调查完毕之后,安童发现可用之粮大概在百余万石,看似不少,但这只是原粮,加工和运输的损耗就要有两成。而京中官员和军队、百姓就有百万之众,若是勤王军陆续赶到也要有二、三十万人,这些粮食即便精打细算至多只能维持半年。
但实际情况肯定会更糟,一旦战事逼近京师,周边州县的官员和难民会大量涌入京城,消耗掉大量的粮食。而安童也清楚京中的权贵中府中肯定尚有存粮,但是想从他们手中要粮不比从南军手中抢粮容易。另外囤积大量粮食的就是粮商,但这些人同样不会轻易将手中的粮食放手,他们还要借机坐等粮价飞涨发财。
待安童将调查的实情禀告给大汗后,铁穆耳大为震怒,从上到下杀了上百大小官员,抄没了家产。但这于事无补,难以改变缺粮的现状。反倒如此一来闹得人心惶惶,都知道京中缺粮,引发了抢购粮食的风潮,使得朝廷不得不出兵弹压,并实施管制,却又推高了粮价。
但是价格飞涨的何止是粮价!
为防止南朝探子渗透,京城实施了戒严,商队不得随便出入,城外百姓不能入城,城内百姓不得出城,导致生活物资短缺,价格上涨。过去一担柴合铜钱不过百文,而今涨到一贯都买不到。寒冷的天气更是助长了柴炭的短缺,已经有百姓偷伐树木,拆解家具烧火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