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第一缕晨曦撒向大地之时,原本寂静的画城像是将一块巨石投入水面,咚的一声响后,顷刻间便活了起来。
许是仪主喜欢凡间习俗之故,外头的仪式显得半点儿仙气也无,唢呐锣鼓鞭炮声不断,还闹嚷嚷的人声嘈杂,完全的人间烟火气。牧锦云屋子里画上的侍女已经回来了,她们直接打开了门窗,招呼牧锦云穿着她们准备的衣裳站到了门口。
“待会儿新郎会骑马游街,大家都要在外头观礼。”
侍女笑眯眯地说“新郎手里有个花球,谁若是接到花球,我们仪主便能满足他一个心愿呢。”
她将牧锦云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眨眨眼道“公子生得俊俏,要是能接到花球,没准还能一飞冲天。”虽没明说,却也暗示了牧锦云这姿色没准能被仪主看上,到时候他就是邵琉仙的第一百零九任夫君了。
牧锦云不吭声,安安分分地走到屋外等候,与新郎见面之时,便是他要抓住的第一个机会,是此行计划中的一环,因此,他不会拒绝,对侍女调侃的话更是没放在心上。
不多时,新郎露面。
姜止卿穿一袭明艳紫袍骑在白鹿之上,他头发并未像以前一般挽个道髻,而是顺滑的披散在身后。额头处系了一个抹额,一块长方形玉石端端正正的贴在眉心位置,那白玉中间还有一株情花,鲜艳的红色从白玉里沁出来,像是最艳的朱砂泼染的画,红的格外灼眼。
姜止卿左手执剑,右手搁在鹿角上。
鹿角上挂了个花球,绳子略长,随着白鹿在空中跳跃左右摇晃,镶嵌在花球里的铃铛叮当作响。
他容色依旧如从前冷肃,只是这明紫的衣袍加上红得不太自然的唇角将那冷硬给生生破坏,让素来高冷的剑仙姜止卿也凭添了几分妖冶气质。
紧锁的眉头虽被玉石所遮挡,抿着的唇角和紧绷的脸部线条依旧表明了他此刻心境。
姜止卿实在没办法强颜欢笑。
底下是热闹的人群,他们俱都仰头看着他,犹如看戏一般。而他,就是戏中的丑角,被邵琉仙驱赶上台,将他的尊严踩到地上,供人嘲笑。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因为他手里还握了他的剑,哪怕面对邵琉仙的威胁,他也不曾松手。然而真的骑在白鹿上游街的时候,姜止卿心里仍有那么一丝难堪和悲凉。
直到越过一片云层时,心里头的不适陡然扩大,一阵强烈的心悸感让他不由自主地低头,在看见那年轻男子的瞬间,姜止卿仿佛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钻进,顷刻间便冲上头顶,让他如坠冰窖。
明明不是从前的脸,跟他更没有半分相似,姜止卿仍旧一眼就认出他来。
牧锦云
他在这里。他还望着他。
视线交汇的瞬间,姜止卿都有瞬间恍惚,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他都从牧锦云漆黑如墨的瞳孔里看清了自己,从他微微翘起的唇角上看到了满满的讥诮。
牧锦云,不过是一具分身
姜止卿搭在鹿角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
身下的白鹿吃痛,猛地摆了下头,系在白鹿鹿角上的花球绳子啪的一声折断,那花球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径直往牧锦云的方向坠落。
旁边候着的侍女已经笑着说起了恭喜,哪晓得话没讲完,就看见牧锦云陡然出剑,他的剑气宛如长鞭,将坠落的花球重重击飞,又正好回到白鹿的方向。
“祝二位白头到老,不离不弃。”牧锦云一本正经地道。
击鼓传花
罢了,你还是自己收着,安安心心当一百零八任夫君,没什么下一个了。不过姜止卿这一手倒是顺了他的意,给他创造了机会,如今,他可是顺利才姜止卿身上埋上了线。
曾经他是分身,会被姜止卿控制,听命于他,如今他是血缘虫,凭借从前那点儿联系,能在姜止卿的神识里留下一点儿烙印,而这个小动作,瞒住邵琉仙一时半会儿没有问题。
因为,他跟姜止卿的元神原本同源。
“大胆”旁边的侍女一声怒叱,对牧锦云的态度十分不满。她正待出手,忽又顿住,随后低头应了声是,接着后退半步恭谨站好。
等头上游街的新郎飞远,她才忿忿道“今日尊主大喜饶你不死,你安分点儿,莫再生事。”话音落下,侍女抬起芊芊素手朝牧锦云眉心一点,就有一抹红印留在他额前,“给你做个记号时刻看着,省得你继续惹是生非。”
许是见到牧锦云没有躲闪,她心情稍好了一些,语气柔和几分,“半个时辰后就按照牌子所指的方向过去,可不许晚到了。”
说完,侍女脚下起雾,身形如烟波缥缈,飞入空中后消失不见。牧锦云回头望了一眼墙上的画,画上人物依旧空空,也见她们并未回来,想来是去帮忙准备婚宴了。
他这会儿守规矩得很,让等就等,杵在屋子前跟个木头桩子。
没多久天上又飞来一行人,哪怕不用神识,也不抬头,牧锦云也能认出对方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