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代同乡的关系可不比专坑老乡的后世,倒不是因为人心坏了,实在是这时代交通不便,出门不易,好不容易能见个同乡,听到乡音,不免有些难得。再加上你人在外头,需要时不时给人寄点东西,或者托人寄东西来,都需要同乡来帮衬,说再难听点,若是你客死异乡,你也不能埋在外头,大家最忌讳的就是活着在外头,死了还要埋在几百里上千里之外成了孤魂野鬼,所以也少不得要同乡帮衬着,一起出力,买了棺材,收敛了你的尸骨将你送回老家去。
你若是在同乡圈子里坏了名声,那几乎就等于是寸步难行了,除非是破罐子破摔的人,但凡是同乡有难处,或者一些举手之劳的事,大抵都肯施以援手的。
而今同乡们已经和叶家两个举人老爷接了头,也是三请五请,都是去吃酒,这种事叶春秋是不肯去的,好在有个爹做招牌,小孩子不懂事嘛,可以理解,而叶景自然不可避免的要出现在那种场合,有时被人醉醺醺的搀扶回来。
人情往来,几乎是这时代的主旋律,同乡、同年、同窗,但凡是沾点关系的,你想躲都躲不开,叶春秋不肯回河西去,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尼玛的,在杭州就突然无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了,不胜其扰,虽然也晓得对方是好意,很能体谅对方的心思,可若是回奉化县,这日子还过不过?
何况留在这里读书交友,也没什么不好。
在同乡的帮助下,叶景父子在杭州已经租了个房子,地处在西子湖畔不远,颇为幽静。
住了几日,却有人来拜访,叶春秋开门,此人有些面熟,竟是那个曾经赌坊里的账房。
账房想必是晓得叶春秋身份的,不敢对叶春秋颐指气使,却是笑吟吟道:“噢,是叶解元,叶解元让我寻得好苦。”
叶春对对于这种赌坊的人,历来敬谢不敏,便淡淡道:“不知有何见教。”
这人便道:“是这样的,叶解元的伯父,对了,就是叶弘,他欠了赌坊数百两银子,此后利滚利驴打滚,前后总计是三千二百两银子的帐,他不肯还,赌坊是小本经营,怎么能不催讨?现在人已经被我们绑了,本来嘛,是该寻到他家让他爹还的,偏偏据说他爹气得病倒在床,而且杭州叶家又因为和亲戚有田产的纠纷,所以焦头烂额,也拿不出钱来了。”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叶春秋,慢悠悠的继续道:“既然如此,叶解元好歹是他的侄儿,这帐……怎么说?”
叶春秋奇怪地看着他:“他欠的债,为何向我讨,何况我哪里来这么多钱?”
这人气得有点想吐血,这不是几十几百两银子,而是数千两啊,若只是小钱,看在这个解元的面上,他们也不敢放肆,偏偏这数目太大,非要讨到不可。
于是他咬咬牙:“叶解元,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三日之内不送银子来,你那族伯可就遭了,赌坊里的规矩,少不得要一块块敲碎他的骨头。”
见这人言辞厉色,叶春秋的脸拉了下来:“是吗?”
“当然!”来人露出狰狞面目:“否则,这赌坊就没法儿开了,少了一块骨头都不成。”
“哦。”叶春秋颌首点头,然后朝来人作揖:“既然如此,能否烦请先生一件事。”
来人见叶春秋服软,心里颇为洋洋自得,道:“叶解元,你是什么身份,小人又是什么身份,只要还账,什么都好说,莫说一件事,一百件也无妨。”
叶春秋叹口气道:“其实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大事,叶弘终究是学生伯父,所以你们敲碎他骨头的时候,看在我的面上,烦请下手温柔一些,春秋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