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宝之前没从赵熙脸上发现什么不对劲,想着这人应该是耐力好受得了许登科,心里还有些佩服。
等赵熙开口说话,他才察觉到端倪。
赵熙那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的。
宋元宝认识他这么久,因为自己的跳脱惹他皱过不少眉头,但从未见过赵熙如此失态。
对于赵熙而言,咬牙切齿已经是严重失态的表现。
宋元宝愣了会儿,才恍惚间想起来赵熙这个人是有点儿强迫症的,从他可怕的自我规束、令人绝望的作息时间、卧房书房的布置以及日常整洁干净的穿戴就能看出来,他无法接受一切不完美的东西,正如他无法接受自己夜间睡相难看,此时此刻,赵熙忍受不了眼前有个慢到令人发指的存在。
先前那句话,宋元宝觉得他可能不是在给宋巍推荐人选,而是在生闷气。
因为当初赵熙推荐从内阁出来的鸿儒去给进宝开蒙,宋巍不要,回头却请了这样一个人。
想必赵熙心里是有想法的。
宋元宝把许登科带来的初衷其实很简单,少年人对于新鲜事物难免会产生好奇心,而许登科这样的人,世无其二,他想让赵熙也看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可宋元宝没料到赵熙会生气,他有些心虚,悄悄给阿贵使眼色,让他赶紧的带着主子离开,否则一会儿他们几个都得遭殃。
阿贵麻利地把许登科背起来,对赵熙说声告辞就上了马车,打道回宋府。
等马车走远,宋元宝才敢吱声,“殿下不是要看府邸吗?这都来老半天了,咱们进去吧。”
赵熙抬起手,两指按在太阳穴处,重重揉了揉,没打算再往前走,声音掺着冷意,“我身子不适,先行回宫了,要看你自己看。”
三宝公公忙上前去给主子递脚凳掀帘子。
宋元宝抿了抿嘴巴,无声跟上去。
宽敞华丽宝顶马车内,赵熙闭着眼浅眠。
宋元宝坐在旁侧,觉得很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殿下,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我爹是为了激励进宝读书,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他并非不领你的情,只是觉得许先生更适合进宝的性子。”
“你犯不着跟我解释。”赵熙道:“你们家的事,我也不是那么想管。”
……
另一辆回宋家的马车上。
许登科慢吞吞地给阿贵投了个眼神,意在问他方才自己是不是惹恼了大皇子。
阿贵看也不看他家主子,手里把玩着刚从主子钱袋里顺手摸来的碎银,用牙齿咬了咬,粗声大嗓道:“没错少爷,你刚才一开口就得罪了殿下,要不是我跑得快,你已经死了。”
许登科瞧了眼阿贵咬银子的财迷样,只是笑,笑得很慢。
他中饭吃到一半就被宋元宝拽上马车,眼下有些饿了,对阿贵道:“饿。”
阿贵伸着脖子往外瞧,见到外面有卖烧饼的,让车夫靠边停,下去买了两个热乎乎的烧饼上来,一个递给许登科,一个留着自己吃。
刚咬两口想起来买烧饼用了自己的钱,伸手把许登科腰间的钱袋取下来,摸出一粒碎银。
许登科看了看,起码有一两。
头一次吃到这么贵的烧饼,他很想抗议一下,考虑到自己那慢出境界的语速,最终选择作罢,默默叹口气,低下头努力啃烧饼。
一个烧饼,他从大街上啃到宋家才啃了三口,第三口还在嘴里嚼着。
阿贵见他脖子都噎长了,懊恼道:“我该给少爷买碗肉粥的,贵是贵了点,可粥不用嚼,下得快。”
许登科摇头,表示他只吃得起一两银子的烧饼。
宋元宝匆匆回来把许登科带走,进宝下晌的课还没开,温婉坐在外院前厅,见许登科回来时在啃烧饼,皱皱眉头,“元宝这臭小子,把人带去也不给弄点儿好吃的,云彩,赶快让厨房那边做几个菜来。”
许登科想说不必了,一个“不”字才出口,就听温婉道:“元宝想来是有什么原因,轻慢了许先生,还望你别放在心上,饭菜一会儿就好,你再等等。”
一旁阿贵小声道:“少爷你这么穷,有的吃就不错了,矫情啥?”
许登科默默叹气,他本来不穷,无奈有个横行霸道十分有性格有脾气的小厮,隔三差五就往他身上摸银子,他都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一穷不可收拾的。
阿贵看穿他心思,笑眯眯道:“夫人说了,少爷这辈子有八成可能不会娶妻生子,你要那么多银子也没本事花出去,还是留给我好了,我替你花。”
许登科用眼神问:还有两成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