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冷君山面色蓦然凝重了起来,不悦道:“你和朝廷的人有牵扯?”
申屠城主苦笑道:“大父啊,你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为难,朝廷要收拢权力的决心绝不容人动摇,大势所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早早归顺才是上策,冷家若想保住这剑都第一家族的名号,就要依仗朝廷。”
冷老爷子脸色通红,猛地将酒壶摔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酒水溅落一地。
他怒声呵斥道:“愚不可及!冷家登上剑都之巅,凭借的是手中之剑。”
申屠焱也不恼怒,轻飘飘地起身,说道:“大父啊,时过境迁了,若是论剑,巡检司便是朝廷手中的剑,一个江湖家族怎么拦得住王朝铁蹄?”
冷君山怒目圆睁,剑气浩然炸开,整个鸳鸯院梧桐剑台剧烈颤抖起来,就连那屋外风雪也为之一滞。
申屠城主衣袖鼓荡,在这剑压下强行身子向后掠去。
冷君山眉头紧蹙,沉哼一声:“不能让你一错再错,问剑大会结束前你就给我留在这里。”
申屠焱双眼泛红,面容扭曲,厉声道:“老东西,我现已是冷家之主,你无权留我,还是留在此处安享晚年,勿要掺和年轻人之事。”
冷君山双手一转,剑气如决堤洪水般喷涌而出,铺天盖地地袭向对方。屋内两尊价值百金的抱月青梅花瓶,瞬间粉碎。申屠焱双手护于胸前,艰难地抵御着锐利的剑气,步步后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约莫使了三里剑气的冷老爷子才撤去剑气,两剑豪之一的申屠城主已是衣衫破毁,双臂渗血,极为狼狈,只是申屠焱并未恼羞成怒,轻轻擦去了嘴角的血丝,发出一丝诡异的笑。
冷君山声音低沉:“你的武功我了如指掌,停手吧,否则我定废你武功。”
申屠城主吐出一口脓血,惨笑道:“你搞错了,不是你废我,而是我要杀你。在你死之前,我有一事相告,云兄弟之死,乃是我策划。”
冷君山握紧拳头,老脸满是皱纹,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绞痛,老人吐出一口鲜血,气得颤抖道:“孽障……你……”
申屠焱眯起双眼,眼中杀机重重,摊手道:“只怪他娶了我的女人,就该死。小蝶是我的,城主之位是我的,冷家也是我的,双儿侄女和伏羲剑都是我的。”
冷君山挥袖一道剑形掌掠去,沙哑道:“狂徒,我杀了你!”
申屠焱微微一笑,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剑形掌无形自溃。
冷君山浑身筋脉如软泥,身子向后倒去,贴坐在太师椅上喘着粗气,目光看向被摔碎几片的碎酒壶。
申屠城主微微挑了挑眉,轻轻笑道:“不错酒里是下了东西,不过我还以为大父宗师之躯不会这么快生效呢,害我还担心了一会,这样看来你是真的老了。”
冷君山捂住胸口,双目猛闭,原地打坐调息。
与此同时,数十名持剑的剑客从四面八方飞来,轻踏步伐落到院落之中。这些刺客个个孔武有力,眼神间流露出肃杀的气息。
众人看着虚弱无力的冷君山,像是看见了没有了牙齿的病虎,恨不得马上扯下他的虎皮拿去做衣裳。
申屠焱打量更显苍老的老头子,阴沉地笑道: “大父,我给您备的这份大礼,您老可还满意?”
冷君山唇角溢出一丝鲜血,面色虚白,闭眼笑道:“蠢货,你以为就这些人就能对付我了吗?”
见老头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申屠焱恶狠狠地骂道: “死老头子,死到临头了,还敢小看人,不妨告诉你,这满城的高手都想杀你,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促成此事。”
老者冷笑一声,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十里剑侯的剑纵横数十载,一里也不曾退过。
山庄之外,满城的剑术高手大半都齐聚在鸳鸯院。
申屠焱一只手把玩着那象征着家主身份的剑形白玉,冷冷地嘲讽:“老头子,从这里回程的路有百里之远,且看你这十里剑能走多远吧。”
中年人露出狰狞的笑容,手掌一挥,剑庄顿时响起了漫天的喊叫声:“杀!”
无数剑客鱼贯而入,杀意冲天。
……
……
一夜血战
一老头,一把长剑,清风吹斜,梅花落尽,满庄血色。
那一夜,世人震惊,十里剑竟活生生地杀出了一条绵延百里的生路。
生路之上,尽是残骸。只是老头儿颤颤巍巍地走着,用那柄宏道剑当拐杖稳住步伐,腰间的血顺着破碎的衣衫止不住地流淌着,老头的呼吸声愈发沉重,
风止不住的狂呼,寒意渐渐地侵袭了冷老头的身体,老头身躯犹如风中残烛般时刻都要倾倒。
忽得箫声四起,悦耳悲凉,婉转悠长,像是演奏者在送别故友。
老头子微眯了眯眼,通往的城中的道路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手持玉萧正在尽兴地演奏着,骨子里通常一股儒雅之气。
萧声凄婉。
老头儿往演奏者缓缓走去,走的极慢,和这婉转的乐声相衬无二。腹中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前衣,悲凉乐声在夜幕下,让老人高大清瘦的身影显得那样悲壮。
快到儒生面前,那里有块巨大的青石,冷君山走到那里捂住小腹,抬腿坐了上去。然后开始闭上眼睛欣赏这乐声。
月出群山,凉风拂过山野,天将破晓。
一曲乐毕,老头儿也睁开了眼。
“你也来了。”冷老爷子的眼神中透出苍老衰败的颓势,只是手中长剑仍在晨光下金光作闪,气息虽乱却仍旧磅礴浩大。
“为何啊?” 冷君山望着眼前的后辈,脸上颇是意外和不解。
儒生轻轻声道:“前辈,剑都百年需要传承,你若活着,世人没有机会。”
那人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剑箫,道:“我也没有机会。”
老头儿一笑置之:“箫如剑,老夫受了伤,你即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箫如剑杀意从双目透出,却有温和的语气淡淡道:"胜了就好。"
话落,长路外一道清逸身影一掠而至,身背大桃木剑,样貌清俊似仙人。
冷老爷子眯起眼,打趣道:“哟,大剑士也来了,黄鹤呢,他怎么不一起来?”
大剑士作揖行礼,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位忘年交,心头悲凉。
冷君山咳了两声,强忍真气逆流,手缓缓握住长剑,惨笑道:“你不是投了皇室吗?此事与你何干?”
大剑士沉默了片刻后,指了指旁边的萧如剑开口:“二十年不见,我和他一样,从未胜你。”
老头儿抿了抿干枯泛白的嘴唇,笑骂道:“ 胡说八道,你这讲瞎话的本领也太烂了,你和这小子不同,你不会为了胜负这种事动我。你出手,恐怕是为了皇室的利益,只是老夫想不通,想不通皇室为何要动我?”
大剑士默然。
冷君山沉声道:“和那孽障说的一样,我冷君山拦了皇室的路?”
见二人没有应答,冷老爷子觉得无趣,“有酒吗?先前那酒掺了东西,味道差极了。”
许观礼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丢给了冷君山,老头儿没有丝毫犹豫,拔开酒塞,再痛饮一番。
酒水嚯血吞。
“这才是酒。”冷君山将酒一饮而尽,只留半口,浇在巨剑上,横起剑身,道:“要不你俩一起上?”
黎明,鸳鸯院梧桐剑台之上,面如黄土的老者缓缓收剑,将剑手追兵尽数斩杀,手中那柄朴拙黄剑,名曰“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