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绿色的烟笼纱并不是京城里最时兴的料子, 叶迎云站在布料铺子里,瞧着那上面浅浅的花朵痕迹, 皱了皱鼻子。
“三哥这花样好看, 但不够精细。”女孩子的声音娇嫩, 像个小孩子似的。
豆蔻年华的少女,稚嫩的像是春天柳枝里抽出的那根最绿的嫩芽,能掐出水来。
叶修韵站在她身后,眼底难得有些宠溺的笑“好, 咱们再换一家。”
叶六娘轻笑着起身,跟着兄长出了店门。
她穿着一件齐胸襦裙, 头上绑着垂髻, 腰间的禁步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却并不怎么发出声响。她还是小孩子的打扮, 手中的团扇上绣着锦鲤的图案, 可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和眉眼间的清秀已显露出来。
人人都知道, 叶家六小姐叶迎云迟早会是名门京华的闺秀。
他们出门时, 一辆车马急驰而去。
呼啸而过的马车扬起阵阵尘土, 风掀起姑娘们的裙摆,在风中飘散起来。
六娘“哎呀”一声, 拿团扇遮着灰尘,她撇撇嘴“哪家的下人这般没规矩的, 倒像是个山野村夫。”
“别胡说,那是三皇子李昭。”十八岁的叶修韵初入官场,已然知道一些利害关系, “车是张家的车,可前头驾车的,却是大内的人。
“张扬跋扈,我不喜欢。”六娘不屑一顾道,“走,三哥,我们挑新料子去。”
“好好好,咱们继续挑。”叶修韵哀叹一口气,跟上叶迎云的步子。
出身叶家,叶六娘花了许多时间让自己变成六艺精通的才女。无论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乃至女红,她都是同龄人之中的翘楚。
她自小就机灵,祖父最喜欢她,家中长辈也都偏爱她,众星捧月着长大的小姑娘,又矜娇,又有才学,十四岁那年,她名满京华。
叶家女郎,六娘翘楚。
再后来,宫里面的消息,都说贵妃娘娘看中她,要她做皇子妃。
六娘心里不屑,只是不等她说什么,宫里却又变了卦。
她松了口气,并未放在心上,只爹娘却唉声叹气了许久。
“我的儿啊,你命苦啊。”母亲斯斯艾艾地哭诉,她听得烦,转身便走。
叶家兄弟三人,老大老实巴交,老二奸猾,老三自私,叶六娘年纪小,但却摸透了父亲和叔叔们的脾气,婚事没了便没了,不过一个皇子,叶家六娘不稀罕。
叶六娘一边想着,一边走出父母的院子,转身便看着了叶七娘。
七娘只比她小一岁,妖妖娆娆的,和她的那个姨娘一个德性,叶六娘不喜欢她。
“哎呀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如何才华横溢会舞文弄墨又如何如今也不过是个弃妇罢了。”
她瞧着七娘,冷笑道“你且放心,便是叫人退了亲,我也定然是比你嫁的好的。这一来嘛自然是我的名声,这二来嘛你庶我嫡。”
七娘被她噎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指着叶六娘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终究咬牙道“你等着,我定是要比你嫁的好的”
这话叶六娘从未放在心上,她从不觉得她和七娘有什么相似之处。
叶六娘不是没了婚事便要自怨自艾的人,她过的滋润,和薛婉交好,又交了许多好朋友。再后来,三皇子成婚,薛婉远赴南方,她和韩三娘便时不时聚在一处,偶尔叫上孔贞,嬉笑怒骂着。
那些年,她也曾相看过许多人,但终究没有合适的。
后来后来,叶六娘也想,当初若是胡乱指个人嫁了,也或许便没有后来那许多事了。
她是十分冷静自持的女子,自小家教森严,为妻之道学了十成十。她会管家,明事理,知道成了妇人便要以丈夫为天,要开枝散叶,要给丈夫纳妾
学的越多,她心中便越觉得冷,丈夫,早晚也不过是个牌面罢了,装点的是女子们的身价。
再后来,老太公去世,叶家树倒猢狲散,再谈婚事时,她年纪大了不说,身价也不比从前了。
所以,当母亲说,林家约在相国寺彼此相看的时候,叶六娘还是十分高兴的,叶家书香门第,哪怕只是个庶子,也是知书达理,于如今的她来说,也是极好。
那日她穿的极美,薄薄涂了胭脂的唇,额头上贴着花钿,一身百花穿蝶的衣裙,美丽却不俗艳。
叶六娘屏退左右,只带着贴身的鸢儿进了相国寺后院。院子里一颗老树,足有两人合抱粗,她瞧着有趣,便上前看了看,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叶六娘回头,便见一个满脸通红的男子摇摇晃晃的走来。
那人穿粗布的衣裳,头发却被布巾裹着,是读书人的打扮,他拎着一壶酒,熏天的酒气扑鼻而来。
叶六娘蹙了蹙眉,有些狐疑地想,这人总不会是林公子吧。
叶六娘头一回被这样下流的语言轻薄,不禁气的脸色发白“污言秽语,愧对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