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来的,大多是广东人,带队的一个,叫做卞宁,是广东番禺人,中过秀才。他的人很沉稳,官话也说得好,见了关卓凡,却没把自己秀才的身份放在心上,跪地请安,说的是“拜见关大人”。
“卞先生请起,”关卓凡很客气,“这一趟实在是辛苦你们,以后上海的几个电报房,就要拜托给卞先生了。”
“理当效力。”卞宁从容说道,“不管发报收报,还是译报,都没有问题,请关大人放心。”
这一批来的人,都通洋文,只是有不少人的官话说得不好——香港地方,说的是广府的白话,但形诸于笔墨,却没有问题,毕竟大家用的是同样的汉字,因此在中英文之间翻译电报,没有丝毫滞碍。
于是由衙中的书办,先带他们到旁边赁好的民居里去放下行李,关卓凡又额外发了一个月的津贴,既算是见面礼,也算是过年的“年礼”。待得一切都安顿好了,又把卞宁请到签押房来,密密细谈。
“卞先生,除了收发报之外,另有两件事是要跟先生商量的。”
“是,请大人吩咐。”
“吩咐不敢当,都是不情之请,能不能办,全看先生的意思。”关卓凡笑道,“第一件,我手里一共有六台电报机,除了安放在三处电报房的三台,另外三台,我想拿它们设一个电报学堂,请卞先生指派教员,替我教些人出来。”
“可以的,”卞宁点头道,“三处电报房原也用不到十五个人。只是电报这个东西,算是易学难精,靠的是手熟心熟,因此不能一下子就见效。另有一样,得会英文。”
“嗯,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件事。现在找几个会洋文的,先来学习,倒不是难事,可是将来假如中国要自办电报,要的人多了,总不能说只有会洋文的人,才能充任电报员。”
卞宁一时没有接话,眨眨眼睛,颇有些困惑:不会洋文,怎么能当电报员?
“电报所用的莫尔斯电码,无非是以点划长短,来表示英文的二十六个字母……”
关卓凡的这句话一说,卞宁吓了一跳,惊诧之余,对眼前这位关大人佩服极了:“大人英明,确实是这样……大人会发电报?”
“我是嘴上功夫,恰好知道其中的一点道理罢了。”关卓凡笑笑,继续说道“若是一组数字,拿电码来表示,自然也是可以的?”
“是。”
“那么,每一组数字,对应一个汉字,不就变成中文电报了么?”
说穿了毫不稀奇,只是——
“汉字总有几万个……”卞宁想了一会,迟疑着说,“怎么记得住这许多?只怕译报会有麻烦。”
“咱们又不是上考场,做文章,只要能把意思说清楚就是了,哪里用得到几万个。”关卓凡信心满满地说,“我看,从《康熙字典》里选出两三千个常用的字,足够了。至于说译报,可以将这三千个字标上数字,汇编成册,随手翻查,虽说略慢一点,到底是中文电报么!时间久了,自然就能象你说的那样,手熟心熟,不用翻册子也能译得出来了。”
这个笨办法,听上去异想天开,然而卞宁反复推敲,竟是毫无破绽。
“此法可行!”卞宁也兴奋起来,“大人的意思,是由我……”
“卞先生,”关卓凡微笑道,“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可以名垂千古。”
卞宁蓦地明白了——果真如此,自己不就变作了中文电报的发明者么?狂喜之下,慌忙离座请安:“这全是出于关大人的指示,卞宁谢大人的栽培!”
关卓凡心说,这倒受之有愧了。这样的中文电报编码,本该是在十几年后,由一名在华的法国鬼子发明,名字就叫做《电报新书》。
嘿嘿,管你新书旧书,老子信手拈来,连版权费都不要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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