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晴晴吓了一跳,跟婉儿对望一眼,小声说道:“这么厉害?”
“就拿你问我的那句话来说吧,”关卓凡拿起一本书,在手里随意翻着,“也有这么说的——别人打你的左脸,就把右脸也转过来给他。意思是说,以德报怨,以爱化仇,被打的人反而很高贵,那个打人的人,才是懦夫。”
解释得很好,扈晴晴和婉儿一齐点头,都是一副听懂了的神情。
“你们觉得自己懂了,是不?”关卓凡微笑道,“这是‘新约’里面的话,可是在‘旧约’里面,还有另一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伤还伤,以打还打!你们想想,该听哪一句?”
方才还在点头的两个人,又弄糊涂了,茫然看着关卓凡。
“所以我说,你们学归学,话里的意思,不必去推究,更不要去当真。”对于这一点,关卓凡确实有他的担心,特别是婉儿还年轻,不要稀里糊涂地上了船。
“那是说,这里面的话,一句也信不得了?”扈晴晴小心翼翼地问道。
“信得信不得,那也难说得很,不过书里面的意思,往往就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关卓凡微微一笑,指着书页,意味深长地说道,“比方说后面的这句话——‘若是有人拿去你的外衣,也不要阻挡他拿你的内衣’,你们两个,是听还是不听呢?”
扈晴晴和婉儿一齐腾地红了脸,婉儿更是几乎把头埋到碗里去了。
关卓凡见她两个受窘,倒有些不忍心,笑着岔开一句:“学洋话是好事——婉儿,过两天我来考你,看看你到底学得怎么样了。”
“嗯。”婉儿看看姐姐,轻声答了一句。
一顿饭吃完,婉儿便帮着进来的丫鬟一起,把碗筷收了去。过了一会,又提了一壶新泡好的茶,替老爷和姐姐斟上,这才抱了那两本书,跑回东厢去了。留下关卓凡和扈晴晴两个,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扯些闲话。
这样的时刻,闲适而温暖。关卓凡望望四周,觉得这间正厅,倒与京城里的大宅,有几分相似。不知白氏和明氏,此时又是不是正坐在一起,饭后闲嗑?
对于扈晴晴,他确实是像罗太太所说的,打算做一个“两头大”,放在上海,跟京城里头两不相见。然而再想一想,这又未必是一个长局,终不成自己这一世,永远这样跑来跑去?
这样一想,便在心里盘算,要不要把“关家大宅”之内的情形,多少说上一说,在扈晴晴这里敲敲边鼓。万一哪一天要住到一起去了,若能琴瑟和谐,何尝不是美事?
“晴晴,再过十几天,等上海的事情办得差不多,我大概就要回京去请训了。”
“嗯,我替你看家,等你回来。”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扈晴晴自然而然地说。
“说起来,我在京里住的地方,叫做……”
“我知道,关家大宅嘛。”他还没说完,扈晴晴便笑着接过了话头,“还有两位嫂子一起住!”
关卓凡心想,我倒把张顺这个混账东西给忘了。虽然不信张顺敢把自己跟嫂子的那点事透露给扈晴晴,不过做贼心虚之下,看了扈晴晴一眼,见她仍是一副笑靥盈盈的样子,才算放下心来,盘算着该怎么开这个口。
“对,对,不过我那两个嫂子的情形,有点儿……呃……有点儿不同。”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大哥已经故去几年了,另外那个嫂子明氏,也是守寡多时……”
“我懂的,”扈晴晴低声说道,“我一向敬重她们。”
你懂的?关卓凡大喜过望。到底这些话实在是不好出口,怎么说都说不圆,现在扈晴晴有这样的表示,那就免去了自己这一层尴尬,真是贤惠已极。
“真是委屈你!”关卓凡感动地说,“毕竟以后若是我内调回京,总是要带你回去的,免不了要住在一起。若是这些话不预先跟你说明白了,到时候见了面,还真有点尴尬。”
“你又何必瞎担心,刚才不是说了?我懂的。”扈晴晴羞涩地说,“长嫂如母,我拿她当亲娘来侍奉就是了。”
关大人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连声大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