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西暖阁内,君臣三人心头的火焰,却愈发灼人。
母后皇太后容颜憔悴,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她不在榻正中端坐,而是靠着榻右首边的梅花小几坐着,右手虚搭在梅花小几的边缘上——不如此,她就觉得自己摇摇晃晃地坐不安稳。
王守正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关卓凡站在旁边,微微垂首。
“到底是怎么回事?”慈安说话了,原本柔软甜和的声音,已变得干涩喑哑,且隐约带着一丝哭音,“前儿个,不是还好好儿的吗?我以为,已经……好了!这才一天多diǎn儿的功夫,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王守正磕了一个头,说道:“回母后皇太后,皇上‘天花’的症状,确实已经基本好了,痂结、屑落——太后亲眼所见,肉色红润,皮色光滑,说‘天花之喜’已经过去了,也并不为过……”
“那……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回太后,”王守正又磕了个头,“皇上体内,另有邪毒作祟!这个,之前没有一丁diǎn儿征兆,实在是……实在是臣等始料未及!”
“另有邪毒作祟?!”
“是!如果换个diǎn儿发作,还好些,偏偏挑在这个diǎn儿发作!母后皇太后明鉴,痘毒在皇上体内,肆虐了十好几天了,虽然最终被赶了出去,但皇上的本源,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这个时候,人的身子骨儿,是最虚弱不过的了,本该固本培元,慢慢儿的调理、将养、恢复,谁知道——”
顿了一顿,“这个时候,本源微弱,面对邪毒,几无招架之力,几乎就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所以,才会,才会……溃不成军……”
慈安微微一阵昏眩,她定了定神,说道:“药呢?用药,难道就……一diǎn儿效用也没有吗?”
“回太后,”王守正说道,“药石犹如兵器,也得……也得本源能够运用自如才行!本源虚弱,开不得弓,搭不得箭,多少兵器……也是没有用的!”
“这个邪毒,怎么会……怎么会,刚刚好,在这种时候发作呢?”
“回太后,”王守正说,“这个不是‘刚刚好’。邪毒在皇上体内,潜伏已久,窥伺机会,这个‘机会’,就是本源最虚最弱之时——此于邪毒,乃天赐良机,此时发作,攻本源之不备,可操……呃,这个道理,就跟两军作战,是一模一样的。”
慈安又是一阵昏眩,她手上不自主的用力,抓住了梅花小几的边缘。
“太后……”
慈安抬起头来,看见关卓凡注视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勉强笑了一笑,微微摇头,意思是自己不要紧。
“邪毒,”慈安轻轻吐了口气,“到底是什么样的邪毒呢?”
“臣同魏吉恩两个,”王守正说道,“反复琢磨,呃,呃,这个,这个……”
“还弄不清楚吗?”
“回太后,”王守正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已有端倪。”
“是什么呢?”
“臣……不敢说。”
“唉,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找到病根儿了,才能对症下药啊!快说!”
“臣……实在不敢说。”
“你!……”
这个时候,关卓凡说话了:“太后,要不然,叫养心殿内外无关人等,回避一下?”
慈安一怔,明白过来:“啊,是……”
养心殿迅速被“清空”了,不仅西暖阁,明殿和东暖阁里的太监,也都奉命退了出去,就是窗外廊下,也不许站人。
养心殿总管太监前后左右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无人留下,向慈安禀报之后,自己也退了出去。
偌大一间养心殿,就剩下君臣三人了。
“你说吧,”慈安说道,“别再吞吞吐吐的了。”
“是。”
不过,接下来,王守正还是犹豫了片刻,才极其费力的说道:“皇上体内的邪毒,是……‘杨梅’。”
慈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关卓凡压低了声音,口气却异常严厉:“王守正,你胡说什么!”
王守正被这句话一压,身子向下伏了伏,不说话了。
西暖阁内的寂静,好像一块悬在半空中的石头。
过了片刻,慈安吃力的问道,“你说的,是……‘杨梅’?我没有……听错?”
“是。”
王守正声音虽低,可是十分清晰。
关卓凡疾言厉色:“王守正!”
“你别这样,”慈安摆了摆手,止住了关卓凡,“不然,他更不敢说话了。”
关卓凡不做声了。
慈安微微闭上了眼睛,略略平静了自己的心跳,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长气,然后缓缓说道:“‘杨梅’,何以见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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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