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了妻子扶着茶碗的那只手。
荣安公主浑身一颤,脸儿“刷”的就红了,额娘还在一边儿呢!
她的手,下意识的微微一挣,连带着茶碗也晃了一下——自然,是没有挣动的。
脸是红了,但同时,似乎有一股暖流,自丈夫的手上传了过来,一直流入自己的心底。脸上失落的神情。瞬间变淡了许多。
丽贵太妃妙目流波。在女儿、女婿握在一起的手上一绕,迅速回避了开去,脸儿也不由微微泛红了。
她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的拨弄着茶碗里的茶水——事实上,并没有什么茶叶漂浮在水面,这只是一个掩饰性的动作,以掩饰她莫名其妙的怦怦心跳。
“你和皇上,”关卓凡柔声说道。“姊弟情深,我有什么不晓得的?皇上病重,你饭吃不香,觉睡不好,整个人都憔悴了!”
顿了一顿,说道:“本来,换了普通人家,弟弟病重,姊姊探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天子无私事’!”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皇上的病。迄今为止,对外边儿,还是说的‘天花’——他体内的‘邪毒’,到底是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明确的定论。”
“……嗯。”
“‘天花之喜’——‘叩喜’,是有规矩的,亲贵们已经替皇上‘叩’过‘喜’了;女眷方面,天子天花,皇太后慈怀曲体之外,给皇上‘叩喜’的,只有皇后和皇上自己的妃嫔,一般来说,没有叫其他女眷‘叩喜’的,外眷入宫‘叩喜’,更是从来没有过的。”
您既然嫁出了宫,就算“外眷”啦。
“……嗯。”
关卓凡握着妻子的手,微微的紧了一紧,说道:“规矩并不是一定不能变通,可是,如此一来,外界难免会有许多猜测,或有人以为,公主视疾,事出非常,这个,皇上的病情,是不是……有了什么重大的变化?是不是,已在……旦夕不测之间?”
“啊……”
“还有的人,因为你是我的福晋,脑洞……呃,浮想联翩,会把我也扯到这个事儿里边儿去。”
荣安公主悚然而惊,连一旁的丽贵太妃,都不禁轻轻的“啊”了一声。
“是我想差了……”荣安公主的声音微微发颤。
“还有,”关卓凡神色郑重的说道,“皇上体内的邪毒,到底会不会‘过人’,如果会‘过人’的话,又将如何‘过人’?都是未知之数。嗯,这些先不去说他,但是,天花,却是确定可以‘过人’的——因为邪毒作祟,皇上的的天花,其实也没有好利落,太极殿目下病气纠葛,万一一个不慎,沾染了病气,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这段话说出来,荣安公主还没有怎么样,先把丽贵太妃吓住了,她忍不住开口说道:“我看,王爷说得对,你进宫,就单替母后皇太后请安好了,去皇上那儿,确实不合适——帮不上忙不说,还添乱,太极殿、长春宫那儿,现在一定……忙乱的很。嗯,等皇上大安了,多少话不能说呢?”
说着说着,脸儿又红了——目光又落到了女儿、女婿握在一起的手上,呃,实在是避不开呀。
“大安”?这个,咳咳。
还有,“王爷”?咳咳。
丽贵太妃和关卓凡之间的称呼,是个小麻烦事儿。作为丽贵太妃事实上的女婿,在宗法上,关卓凡却和文宗平辈,也就是和丽贵太妃平辈,在对丈母娘的称呼上,不能随自己的老婆,只能称呼她“贵太妃”;反过来,丽贵太妃称呼关卓凡,却是和女儿一样的,也是“王爷”。
关卓凡倒是有心请她叫自己“卓凡”,可是,咳咳,好像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荣安公主终于diǎn头说道:“好,明儿入宫,我就……不去皇上那儿了。”
关卓凡见终于将她两母女吓住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阻止荣安公主去探视小皇帝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不能够叫荣安公主看见小皇帝目下的可怖形容——荣安公主虽然对小皇帝失望、不满,但姊弟之情深,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小皇帝的病容,一定会给荣安公主带来强烈的刺激,甚至,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这些,对关卓凡日后大计,大大不利。
您既然往后退了,咱就趁热打个铁吧。
关卓凡松开握住荣安公主的手,但没有立即挪开,而是在妻子的手背上,轻轻的按了一按,以一种又温柔、又有力的郑重语气说道:“皇上之外,你是先帝留下的唯一血脉,真正是万金之体,就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皇太后、贵太妃,还有我,乃至社稷、朝廷,珍重自己。”
荣安公主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被人戴上过这样大的一dǐng帽子,不由涨红了脸,心跳也快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帽子太大,戴上了有diǎn儿喘不过气儿来,还因为丈夫“出格”的动作,以及他话中的“还有我”三个字——哎呀,“大庭广众”的,就这么直捅捅的“诉说心曲”?额娘可就在旁边儿呢!
不过,荣安公主脸红归脸红,剪水双瞳之中,却荡漾着又羞涩、又喜悦的光芒。
丽贵太妃目下的模样,和女儿的极为相似:脸儿也是红的,脸上的神情,也是一般的羞涩和喜悦——那个样子,就好像关卓凡的手,按到了她自己的手上一般。除此之外,还有着难以掩饰的欣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羡慕?
关卓凡话中真正的深意,荣安公主和丽贵太妃,眼下都还不能领悟。
当然,这是自然的,关卓凡并没有打算现在就掀自己的底牌,稍稍的打个底儿,就足够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