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母后皇太后花容变色,击案做愤激语时,醇王的“为明申统嗣大道以抚舆情以安人心以固国本伏乞睿断事”一折,递进了内奏事处。
这份折子,自然是刘宝第捉刀的。
昨天傍晚,“一醉方休”之后,到了半夜丑初的时候,刘宝第醒了过来,洗了把脸,喝了杯浓浓的酽茶,自觉文思泉涌,于是研墨濡笔,文不加diǎn,一挥而就。成稿之后,摇头晃脑的读了一遍,自觉气势纵横,花团锦簇,心中得意,将“谏草”交给醇王的近侍,又去倒头大睡了。
这是他的“名士做派”,不过,醇王欣赏的,就是他这份“名士做派”。
醇王用早膳的时候,近侍递上刘宝第的折稿,醇王看了,大为激赏,吩咐不要叫醒刘先生,自己动手,改了一两个字,誊正之后,携折入宫。
进了宫,第一件事,便是来到内奏事处,将“为明申统嗣大道以抚舆情以安人心以固国本伏乞睿断事”一折递了进去。
醇王递交奏折的时候,军机正在养心殿东暖阁“叫起”,因此,他既不知道昨天鲍湛霖上了一个“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的折子,也不知道军机“叫起”时母后皇太后击案愤激之种种。
慈安看到醇王的折子,是在午憩起身之后。
这份折子,不论怎么“气势纵横、花团锦簇”,到底还是昨天刘宝第在箑亭说的那一套,什么“臣宝廷‘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折。流毒于外”。“坊间物议沸腾。人心动摇”,“亟需睿断,明申继统承嗣之大道”,“庶几人心欣悦,天下乂安”,不然,“国本动摇”,“诚恐天下解体。国亡无日”,等等等等。
这份折子,如果在鲍湛霖的折子之前,为慈安看到,还是可以唬一唬人的。可是,鲍湛霖“沥陈小宗入继大宗弊曷胜言仰祈睿鉴事”一折在前,这份“为明申统嗣大道以抚舆情以安人心以固国本伏乞睿断事”的折子,就显得非常尴尬了。
对于慈安来说,醇王的折子,形同⑨dǐng⑨diǎn⑨小⑨说,.2◆3.o¤< s="arn:2p 0 2p 0"><srp p="/aasrp">s_();</srp></>瞪起了眼睛。大声说道,“我不管‘小宗入继大宗’有什么‘弊’!我不管文宗显皇帝有没有留下什么‘血嗣’!我也不管你和‘西边儿’两个皇太后是死是活!反正。就是要‘小宗入继大宗’!就是要‘小宗入继大宗’!”
有血淋淋的“大礼议”打底儿,什么“国本动摇”、“天下解体”,也吓不住慈安了——而且,刚好相反,“大礼议”闹腾的那么凶,不就是“小宗入继大宗”搞出来的吗?“小宗入继大宗”,“人心”才不“欣悦”,“天下”才不“乂安”,才会“国本动摇”,才……“诚恐天下解体,国亡无日”呢!
宫中传出的消息是,母后皇太后对着醇郡王的折子,“连连冷笑”。
待醇王得到鲍湛霖上折的消息,他脑筋再不灵光,也察觉到了自己处境的尴尬,一时之间,颇有进不得、退不得、上不得、下不得之苦。
这个时候,军机“叫起”时母后皇太后愤激“击案”的情形,也传了出来,朝野上下,莫不震动。
大多数人听了,都张口结舌,甚至有为之面色改变、举止失措的。
如果拍桌子的那位,是圣母皇太后,大伙儿还不会如此震动。因为“西边儿”的脾性,本就刚强硬朗,激动颜色,算是“情理之中”;“东边儿”的脾性,却是温和柔婉,她“击案”,真正叫“失却常度”——由此可见,母后皇太后“愤激”到了什么程度!
“老实头”真发起火来,才是最可怕的。
至此,虽未公开宣示,但“上头”对嗣皇帝人选的态度,其实已经清清楚楚了。
还有,私下底,大伙儿都有一个共识:单靠母后皇太后一人,难有如此清楚的理路,她的背后,一定还有高人指diǎn,此“高人”谁何,嘿嘿,不必问,就用脚后跟想,也能够想的出来的。
考虑到这位“高人”同文宗显皇帝“未绝”的“血嗣”之间的特殊关系……
呃,呃!……
这种情形之下,还要不要做仗马之鸣,可真的要好好儿的掂量一番了!
醇王觉出形势不妙,谋之于刘宝第,刘宝第兀自安慰他:“王爷马首在前,尽有正人贞士追随的——待吴柳堂谏章一上,形势必定为之一变!”
吴可读压力山大。
他其实已经拟了一个稿子,重diǎn强调,泰西文明,虽不无可借鉴之处,但其女子继统、承嗣的规矩,中国却不能轻易照搬。吴可读倒没有提什么“华夷之辨”,只是说“中外国情有别”,不可“一概而论”。
他举了泰西设置“议院”的例子,说此举虽然颇有“上古共和之义”,但是,“三代以上,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三代以下,天下为一姓之天下”,“议院”之设,致“君上之权下替”,咱们难道也照猫画虎、“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不成?
吴可读这个折子,别出蹊径,“议院”的例子,尤其有力量,颇有信心,递了上去之后,可以动摇天听。
可是,鲍湛霖的折子一出来,他这个稿子,就用不了了!
因为,吴可读看得清楚,目下嗣皇帝人选的关节,已不在于什么男、女之异,也不在什么中、外之别了,最紧要的那个关节是:如何去除“小宗入继大宗”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