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的整张面庞,都放出光来了,她用极欣赏的目光看着曹毓瑛:“曹毓瑛说的太透彻了,就是这么个理儿!——逼关卓凡撂挑子,才是‘乱政’!”
其余亲贵重臣,包括文祥在内,对曹毓瑛,亦无不佩服,一番话说下来,不但替轩亲王“洗”得干干净净,还反过来,将脏水泼到了醇郡王的头上——“乱政”,这是多么吓人的一dǐng帽子?
“就你们几位吧,”慈安说道,“跪安之后,到朝内北小街走一趟,叫关卓凡赶紧回来,别再闹意气了!——呃,最后这句话,跟他说,是我说的!”
“你们几位”——在场的九位亲贵重臣,自然都算在内了,于是,大伙儿一起答道:“是,臣等谨遵懿旨。”
“臣以为,”曹毓瑛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还是要有一道‘明发’,庶几人心安定,谣啄不起。”
“这是自然的,”慈安说道,“道理一定要讲清楚——特别是你方才说的那些,都要叙了进去!”
“是!”
文祥想起一事,说道:“回母后皇太后,钟郡王有话,要臣代奏。”
“哦?什么事儿啊?”
“钟郡王说,他以为,‘轩亲王国家柱石,朝野之望,且枢务至重,端赖主持,恳请母后皇太后温言训喻,叫他早日销假入直。’”
慈安不由笑了:“八爷年纪轻,脑筋可比七爷清爽啊!”
顿了顿,“我看,八爷的这个意思,也可以叙进旨意里边儿。”
“是,臣等谨遵懿旨。”
母后皇太后表扬钟王,等于表扬文祥,因为大伙儿都亲耳听见了,钟王的“这个意思”,其实是文祥的捉刀。
“臣亦有话要奏!”
这话中气充沛,乃是出于睿王。
“你说吧。”
“臣以为,”睿王大声说道,“轩亲王不仅是‘朝野之望’,也是‘宗室之望’!”
微微一顿,“宗室觉罗,上下远近,皆以为轩亲王为懿亲翘楚、八旗模范!”
宗室之望、懿亲翘楚、八旗模范——嘿,这高帽,一dǐng又一dǐng啊!
“仁寿这话在理儿——”母后皇太后喜动颜色,“庄亲王、伯彦,你们两位说呢?”
庄王和伯王赶紧说道:“是,臣等亦以睿亲王之言为然!”
母后皇太后的目光,又转向了朱凤标和瑞常。
朱凤标慌了:什么意思?母后皇太后总不成要我说轩亲王是……“士林之望”吧?呃,轩亲王可是连学也没有进过,这么说,会不会过了diǎn儿?传出去,会不会被人笑话?
朱凤标这个武英殿大学士嗫嚅不言,瑞常这个文渊阁大学士只好“越次”奏道:“臣有话要说。”
“说吧。”
“臣以为,”瑞常说道,“国计民生,外交折冲,固然少不得轩亲王;将养士子,培育文气,亦端赖斯人!因此,呃,钟郡王说得对,‘枢务至重’,轩亲王不宜稍离。”
如是说就比较恰当了,关卓凡自然不能说是“士林之望”,但在“将养士子,培育文气”上面,确实是做了不少事情的。
譬如,为读书人进身计,开办“师范馆”,作育师范人才,此为文明教化之典型,实实在在是“将养士子,培育文气”。而且,设立“师范馆”所费之一百零五万两白银,尽数出自荣安公主、敦柔公主的“妆奁拍卖”所得,因此,读书人不但受轩亲王惠,亦受轩亲王福晋惠——甚多!甚多啊!
再有,“宗室银行”为翰、詹、科、道低息贷款,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将养士子,培育文气”。
甚至,之前的废除太监申斥制度,亦可勉强归入此类。
朱凤标大为懊悔:这么得体的话,自己怎么没有想起来呢?如果被母后皇太后有所误会,可就不好了!
于是,朱大学士忙不迭的说道:“瑞常言之成理,伏乞母后皇太后嘉纳!”
母后皇太后连连diǎn头:“好,好,好!”
顿了一顿,“好罢,就这样吧,这些话——仁寿说的、瑞常说的,能叙进懿旨的,尽量叙进去!嗯,写旨来看!”
“是!”
一众亲贵重臣,跪安退出。
四位军机大臣,回到军机处写旨;三位亲王、两位大学士,在景运门内的九卿值房坐等——等旨意下来了,九个人会齐了,一块儿去朝内北小街,办传旨兼劝说轩亲王“销假入值”的差使。
这道懿旨,主笔的,还是曹毓瑛。
“琢如,”文祥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太平湖那儿……最好不要直接指斥——能不指名道姓,就不要指名道姓吧!不然,我担心……”
他的话,没有说全,不过,其余三位大军机都是可以默喻的:不然,我担心激化矛盾,乱上加乱。
曹毓瑛倒是有心趁这个机会,给醇王狠狠安上一dǐng“乱政”的帽子,叫他再也不能上跳下窜,攻讦关卓凡,反对荣安公主继位。不过,他也承认,目下还没到彻底打倒醇王的时候,火候不足的情况下,操之过急,会煮成夹生饭。
另外,文祥的意见,不能不尊重——文祥刚刚被争取过来,还十分的勉强,不能把他给逼回去了。
“可是,”说话的是许庚身,“话总得说透啊。”
“是啊,”郭嵩焘也说,“母后皇太后交代了,道理都得叙进旨意里。”
文祥不吭声。
“博公,”曹毓瑛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凡涉及太平湖的,一律‘或云’,如何?”
顿了顿,“有心人皆可默喻,亦不直接落太平湖的面子。”
“好,”文祥终于diǎn头了,“高明之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