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顿一顿,声音变得高亢:“如是者,永绝后患!”
“能不能‘永绝后患’,”恭王说道,“我不敢说,不过,管个……六、七十年,大约还是够的。”
顿了一顿,“至于其后……”
叹了口气,“到时候,爱新觉罗氏,享国已达三百年了。”
又顿一顿,“三代以上,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不能够算数;三代以下,天下为一姓之天下——三代以下,数一数,有没有享国超过三百年的?没有!——有汉一朝四百年,可分成了前汉、后汉,其实是……两个朝代。”
文祥心头一震。
恭王的声调不高,其中却似乎有金石相撞:“哪有什么‘千秋万代’?——天道流转,不可强求,不然,反被其殃!”
顿了一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默然片刻,轻声说道:“我在地下,亦无他求,只求爱新觉罗氏,能够看清形势,全身而退。”
悠悠的叹了口气,“如是,就是天佑爱新觉罗氏了。”
文祥气血翻涌,却无话可说。
真正是……时也,势也,命也!
过了好一会儿,文祥才开口,声音低沉:“六爷,我曾经想过,如果实在拦不住荣安公主登基继统,那么,能不能力争……将来,她升遐之后,不将大位传于自己的子女,而是交回给‘溥’字一辈?”
恭王微微皱眉,凝神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行不通的。”
顿了顿,“你信不过‘他’,其实,‘他’也信不过你——哪个敢保证,皇位转回了‘溥’字一辈,时移势易,有一天,你不会来清算‘他’?老睿亲王殷鉴不远,历朝历代,类似的事情,更是不绝于史!——唯有自己的儿女继位,‘他’才真正放心的下。”
文祥呆了半响,diǎn了diǎn头,闷声说道:“是。”
“还有,”恭王郑重说道,“真要这么做,其实是为爱新觉罗氏招祸!大位不传自己所出,传爱新觉罗‘溥’字辈,就算荣安和逸轩夫妻俩都愿意,可是,他们两位不在了,天下如诸关何?彼时的诸关,必然是……政权、军权尽在掌握,他们……能愿意将大位交回给爱新觉罗氏?”
文祥不由悚然:“这……”
“到时候,”恭王说道,“只怕……就真有‘姓关的’要做皇帝了!”
文祥背上的冷汗,不由就渗来了!
若真发生了恭王说的“‘姓关的’要做皇帝”的事情,那就是不折不扣的谋朝篡位!而且,因为新朝之立,推翻了本生父母当年做出的煌煌金诺,一定为天下人所讥,则反弹既大,打压便狠,新朝对于心向旧朝的人士的迫害,一定异常酷烈,其中,旧朝宗室必首当其冲,皇位的潜在的竞争者,譬如“溥”字一辈,只怕会被杀的一个不剩!
“我思虑不周!”文祥额上也见汗了,声音微微打斗,“我思虑不周!”
“你本是为爱新觉罗氏着想的,”恭王温言说道,“可是,时也,势也!形势比人强,六、七十年之后的事情,哪里会因为六、七十年之前的一纸上谕,就确定不移了呢?时势会边——这可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人心亦会变——到时候,为富贵名位,纷纷‘劝进’的,还不晓得有多少呢!”
文祥呆了半响,长长的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六爷,不瞒你说,我还曾经想过,目下,仁宣一系的‘载’字辈中,没有合适的嗣皇帝的人选,荣安公主能不能够……只‘监国’,不‘登基’?待到仁宣一系,生出了合适的‘载’字辈……”
说到这儿,文祥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头来看,这个想头,何其幼稚,何其可笑!”
“你这个想头,”恭王说道,“立意怕不是好的?可是……南辕北辙了。”
“是,”文祥沉重的说道,“南辕北辙了。”
“实话实说,”恭王说道,“我现在,只求这个事儿,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过去——既然箭已在弦上,那就赶紧射了出去,一箭中的!”
顿了顿,“千万不要,一箭一箭,射中的,不是太和殿上的那张宝座,而是……拦在宝座前面的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