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关卓凡一眼,“如果接手神机营的,是……轩军呢?”
曹、许、郭三人,心中都是一动。
“王爷,”文祥看着关卓凡,语气非常诚恳,“我是这么想的,朝廷在神机营身上,前前后后,扔了上千万两的银子,如果就此……唉,那可真正叫血本无归了!如果神机营沉疴得愈,那么,好歹这上千万两的银子,不算打了水漂!”
顿了一顿,“我在洋人那里,听来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一群狼,跟着一只狮子,那么,每一只狼,都会变成一只狮子;一群狼,跟着一只羊,那么,每一只狼,都会变成一只羊。”
咦,洋人说过这样的话么?
不过,你的意思俺懂——醇七是羊,俺是狮子?
在座有人就想:文博川“狮子、狼、羊”之说,似乎不无道理?如果神机营果然“整改”的过来,并归于轩军掌控,甚至,变成轩军的一部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予以保留啊?
当然,就像文博川说的,得换个名字,不能再叫“神机营”了。
曹、许、郭三人,也看向关卓凡。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敢以狮子自居——不过,博川,如果你说的‘一群狼’,其实根本就不是‘一群狼’,而是……‘一群羊’呢?”
文祥一呆:“‘一群羊’?”
“是,”关卓凡说道,“一群狼,跟着一只狮子,或许,每一只狼,都会变成一只狮子;可是,如果是一群羊跟着一只狮子呢?每一只羊,都会变成一只狮子吗?”
文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恐怕,”关卓凡说道,“这群羊,莫说变不成狮子,就连狼,也变不成吧!”
文祥嗫嚅了一下,还是说不出话来。
“诸公请想一想,”关卓凡说道,“轩军是怎么来的?”
轩军是怎么来的?——什么意思?
“当年,”关卓凡说道,“我带出北京的,拢共只有六百二十七人,只好算是一个架子,可不能就说‘成军’了——轩军之‘成军’,是在上海。”
顿了一顿,“轩军‘成军’的兵,哪里来的?难民!——轩军之所以为轩军,这个兵,是从难民里挑出来的!”
“难民——每一个,都是颠沛流离,艰苦备尝,人间之惨痛,目极之,身受之,九死而一生!”
“这是‘成军’,之后,还有‘扩军’。”
“轩军之扩军,是在美利坚,轩军今日之局面,就是那次扩军奠基下来的。”
“轩军扩军的兵,又从哪里来?华工!”
“华工——每一个,都是抛出了身子、豁出了性命,出没怒涛,异国万里,荒服莽原,挣扎求存!”
“神机营呢?”
说到这儿,文、曹、许、郭四人,都明白轩亲王的意思了。
“别的不说,单说操练——”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轩军的操练,是可以累死人的——我不瞒各位,这样的事情,几乎每个月都有!”
四位大军机,都是一震。
“其实,”关卓凡叹了口气,“天底下哪里有什么diǎn石成金?金子是炼出来的,不是diǎn出来的,石头就是石头,金子就是金子,石头里如果没有金子,哪个也炼不出来!”
“练兵和炼金,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丁diǎn儿可以取巧的地方!”
曹毓瑛双掌轻拊,说道:“王爷说的对极了!俗话说,琢玉成器,前提是得有一块玉啊!——不管是璞玉还是什么玉!如果本就是一块顽石,哪个能够把它琢成玉器?”
关卓凡diǎn了diǎn头,“琢如说的不错,就是这个理儿。”
顿了一顿,“当然,并不好说,神机营三万余军士,个个都是一块顽石,可是——”
说到这儿,微微苦笑,“怎么说呢?譬如,有一个大筐,先装进来一万只桃子——就算这一万只桃子,每一只都是新鲜的好了。后来,这个大筐,陆陆续续的,又装进来两万只桃子,这班后来者,绝大多数,却都是烂桃子,那么,可以想见,过不了多久,原先那一万只新鲜桃子,也得跟着烂掉——今日之神机营,就是这个局面了。”
三万只烂桃子?好家伙,够壮观的呀。
“实话实说,”关卓凡说道,“神机营草创之时,如果交给我管带,我还多少有些信心——不过,也不敢说,每一个都带成了狮子!”
“可是,事到如今,再让我去管带神机营——”
“唉,”关卓凡摇了摇头,“天底下,既不会有什么diǎn石成金,也不会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你们真当我手里,有观世音的杨柳枝、净水瓶?现在把神机营塞到我的手里,我的法子,亦不过是烂一只桃子、扔一只桃子,如此这般下来,博川方才说的,三去其一,甚至,二去其一,怕是打不住的!”
就是说,这三万只桃子,都是烂桃子——所以,都要扔掉。
至此,轩亲王的态度,呼之欲出了:神机营,必须裁撤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