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
关卓凡重新落座之后,慈禧沉吟了一下,说道:“小官儿的事儿,你要先跟‘东边儿’打个底儿,我………可不想跟她吵了起来。”
“呃……是。”
静默片刻,慈禧缓缓说道:“那些折子,我大略看了,嗯,这段日子,上下多事,你……也挺不容易的。”
慈禧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感彩。不过,“挺不容易”一句,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可以是真心觉得关卓凡“不容易”,也可以是一种反讽,关卓凡耳中听着,心里品着,怎么接话都不对,只好不说话,只欠了欠身。
“嗣皇帝这个事儿……”
说了半句,慈禧故意停了下来。
关卓凡心中一跳,但脸上毫无表情。
“我记得,”慈禧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闲闲的样子,“你说过,这个事儿,须‘两宫皇太后共同圣裁’,方能定论——”
关卓凡心中,又是一跳。
“是,臣说过——论理也好,制度也罢,皆应如此。”
慈禧淡淡一笑,diǎn了diǎn头,说道:“嗯,理儿嘛,确实是这个理儿。”
说到这儿,又打住了,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碗,用碗盖拨了拨水面上的茶叶,然后,轻轻的啜了口茶。
关卓凡的面色,依旧沉静如水。
“宗室们的折子——”
说了半句,又开始用碗盖拨弄水面上的茶叶。
“我大致也看了——”
又打住了。
哎,我说姐姐,您说话,能一次过说多几句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关卓凡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既然,大伙儿都这么说了——”
又啜了口茶。
我靠。
“我呢,”慈禧的语气,淡淡的,“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看法——”
关卓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关卓凡的脑子,轻轻的“嗡”了一声。
苦心孤诣,阳谋阴谋,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这句话么?
我收藏起一切软弱、哀伤,强迫自己铁石心肠,强迫自己做最坏的自己,为了那个崇高的梦想的实现,做最丑陋、最阴暗的算计,行最卑鄙、最恶毒的背叛……不都是为了这句话吗?
关卓凡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但是,他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来。
“是,臣谨遵懿旨。”
我的声音,听起来,有没有什么异常?
慈禧凝视着关卓凡,二人眼光一碰,关卓凡的视线,微微下垂,避开了和慈禧的交汇。
寝卧之内,一片静默。
过了片刻,慈禧说话了。
“不过,丽妞儿今年十五岁,还有三年,才到十八岁——这三年,该怎么办呢?”
咦!这句话,可就有说道了。
冲年践祚的皇帝,成年之后,方能亲政。但对于皇帝来说,何为“成年”,并没有一个定规,一般来说,以大婚为标志——大婚了,即可视为已经成年。
大婚之后,原则上,便可亲政了。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原则,一般来说,大婚之后,皇帝开始进入“实习”阶段,总要再过一段时间,才好“转正”,正式亲政。
譬如,本朝的两位冲年践祚的皇帝,世祖,大婚当年即亲政;圣祖,大婚之后,过了三年才亲政——这还只是名义上的,要再过两年,大张天威,铲除鳌拜,才有真正意义上的亲政。
事实上,世祖之所以大婚当年即亲政,也是因为多尔衮刚好在那一年挂掉了,给世祖腾出了位子。不然,世祖的真正意义上的亲政,不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
慈禧说荣安公主“还要三年,才到十八岁”,又问“这三年,该怎么办”——这两句话,等于设置了一个前提——皇帝十八岁才算“成年”。
事实上,皇帝是很少十七、八岁才大婚的——皇帝要尽可能早、尽可能多的为社稷留下皇嗣,十七、八岁才大婚,太晚了!
还是拿本朝的两位冲年践祚的皇帝来说——世祖,十三岁大婚,虚岁不过十四;圣祖大婚的时候,更加只有十一岁,按虚岁算,也只是十二岁。
最关键的是,咱们现在讨论的这位备位的嗣皇帝——荣安公主,去年就“大婚”了。
这些情形,慈禧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她做如是说,用意何在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