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俺来偷个师。
有人心想,新疆的缺,绝大多数,固然是一等一的“冲、繁、疲、难”,可是,巡抚是“轩系”的人,底下的道、厅、府、县,也都是“轩系”的,只一个布政使是“湘系”的人,则全国各省之中,“轩系”对一省之掌控,再没有比新疆更加彻底的了!
轩亲王并没有回避全疆“班底”尽出于“轩系”这个事实。
“虽然,新疆的缺,绝大多数,都是‘冲、繁、疲、难’,”关卓凡说道,“可是,必然还是会有人说,如此一来,新疆可就为‘轩系’一手把持啦……”
啊?
有人不由面上微红——王爷这不是是钻到俺肚子里来了么……
“可是,闲言碎语,顾不得了!”关卓凡说道,“我以轩军退役人员充任新疆大小官员,还有一层极紧要的用意——”
顿了一顿,声音变得低沉,“咸丰八年、咸丰十年、同治三年,咱们同俄国人签了几个条约——”
几位大军机,心头一凛。
咸丰八年,即1858年,《瑷珲条约》。
咸丰十年,即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
同治三年,即1864年,《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
“先不说《瑷珲条约》和《中俄北京条约》了,”关卓凡说道,“那是东北的事儿,就说《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吧,这是西北的事儿——”
微微一顿,“我大略算了算,《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俄国人从咱们这儿,拿走了四十四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大约……嗯,三个安徽再多点儿吧。”
文、曹、许、郭四人,都倏然睁大了眼睛。
“平方公里”是什么,几位大军机都是晓得的;《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咱们吃了亏,也是晓得的,可是——
四十四万平方公里,三个安徽!
真……真有这么大?
轩亲王据何以云然?
之前就说过了,这个时代的中国,既缺乏“数目字管理”的概念和手段,也不具备现代意义上的疆域观念,遥远的东北、西北的国境线,在理论和现实中,都非常的模糊,严格说起来,其实并不存在一条几何意义上的“线”。
《瑷珲条约》、《中俄北京条约》、《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关于划界部分,只有河流、山脉和卡伦——即哨所的名称和走向的简单描述,没有任何关于距离、高度的具体数字。
因此,这几个条约的中方签约人,以及中国其他的主政者,对中俄划界,虽然知道自己吃了亏,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多大的亏。
“如果加上《瑷珲条约》和《中俄北京条约》,”关卓凡继续说道,“几次划界,加在一块儿,俄国人多占了咱们……嗯,整整一百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地方!大约……嘿嘿,十个安徽吧!”
文、曹、许、郭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了。
关卓凡看了看他们,淡淡一笑,“你们大约奇怪,这些个数字,是哪里来的?嘿嘿,在极北、极西之地,勘准远近大小,绘制精确舆图,咱们自个儿,没这个本事;可是,俄国人有啊!这些个数字,是俄国人自己算出来的!”
文、曹、许、郭,脸色各有可观,有人红,有人青,有人白。
“这几个条约,”关卓凡说道,“俄国人都是趁人之危:《瑷珲条约》是趁着英国人、法国人跟咱们翻了脸,趁火打劫;《中俄北京条约》,干脆得算是城下之盟——咱们跟英国人、法国人签了《北京条约》,俄国人也挤进来插一杠子;《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则是趁着回乱暴起,捻乱肆虐,整个西北烽烟遍地,新疆事实上已全不受控——”
微微透了口气,“力不如人,无可奈何!换了我主事儿,这几个条约,大约也得照签不误——”
说到这儿,关卓凡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因此,这几笔账,咱们暂时不能不认——”
顿了一顿,面容已变得狰狞,话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了出来:“可是,难道咱们要认一辈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