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系势力庞大,十八行省,几乎无一省是湘系的手伸不进去的,曾国藩为湘系共主,门生故旧,遍于天下,不过,朝野都有一个共识:曾涤生门生故旧虽多,却没有自己的“私人”,如果说有,唯一的一个,那就是黄翼升了。『.』2
黄翼升的夫人奉曾国藩的夫人为义母,曾国藩置妾,经理其事者,正是黄翼升,这份“通家之好”,无人可及,事实上,黄翼升就是曾国藩没有名义的义子,信任亲密,较之自己的亲生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洪杨乱平之后,湘军大幅裁撤,不过,那是陆师,湘军水师,不仅未在曾国藩手上动过一兵一卒,反而一路“升级”,最终成了掌管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苏五省沿江流域的“超级水师”——长江水师。
关卓凡要动长江水师,以他彼时的权威势力,也不能自己出手,必须假手湘江水师的另一位创建人彭玉麟,“以湘制湘”,在大力整顿之后,终于将长江水师提督一职取消,将长江水师“化整为零”,变成了各不相干、分属各省的绿营水师,并进一步向“水警”的方向转化。
可以说,长江水师兴衰的特出情形,既有曾国藩对其在湘系中的特出定位的缘故,也有长江水师提督和曾国藩本人特出关系的缘故,这个关系,“特出”到了这样一种程度——明明知道长江水师训练废弛、纪律败坏、祸害地方、过于水匪,却不加一言一语之教训、一字一词之干涉,更加谈不上什么“整顿”了,终于,叫关卓凡抓到了把柄,假手彭玉麟,将这支曾、彭二人耗费无数心血的水师,事实上裁掉了。
现在,一件迹近谋反的大刑案,骎骎乎直指这位关系如此“特出”的“义子”了!
曾国藩急速的转着念头:长江水师提标前营,驻江宁府上元县草鞋夹,分防乌江以下江面至通江集,兼防江浦、内河——正经是江苏的“地头蛇”!李世忠余孽找上张平安这个前长江水师提标前营管带,是很合乎逻辑的事情。
这个张平安,曾国藩见过多次,熟悉的很。作为黄翼升的第一号亲信,张平安多次以材官的身份,替黄翼升给曾国藩送信;曾国藩置妾的那一次,黄翼升就是带着张平安,在曾府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被劾去职之后,黄翼升作为一品大员,自然得“回籍”——他是湖南长沙人;张平安不过一个副将衔的参将,没有人理他去哪里,就留在了江宁。一主一仆,虽然一湘一江,可是,这种“大事”,未得黄翼升的允准,张平安未必就敢自把自为吧?
以曾国藩对黄翼升脾性的了解,特别是察其被劾去职后的言行,曾国藩认为,他是很有可能干出这样子的事情来的!
曾国藩的背上,微微生汗了。
他这大半辈子,不晓得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可是,这一回,却真有些定不住神、沉不住气了!
“这个张平安,”曾国藩努力用着克制的功夫,勉强保持着平静,“到案了吗?”
仔细听,曾中堂的声音,还是微微有一点颤抖的。
“没有。”
曾国藩心中一跳,莫名一阵轻松,同时,也颇感意外,“怎么,逃掉了?”
“不是,”关卓凡说道,“‘四大金刚’供出来张平安的名字后,我就打电报给赵竹生,这个案子,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下去了。”
这是真正的意外了。
一股又酸又热的气息涌了上来,曾国藩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又是……唉,不辨是何滋味?
他定了定神,“怎么可以不查下去?我晓得王爷顾虑些什么——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关卓凡自失的一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说罢了!王子要杀我,我难道真的杀回去不成?”
摇了摇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