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各宫,从贵妃到普通的宫女、太监,几乎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宁寿宫。
不是皇极殿——“撤帘大典”已经结束了。
她们翘以待的,是两天后——除夕,在宁寿宫畅音阁举办的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堂会。
据说,“四大徽班”悉数到场,北京城但凡叫得上字号的名角儿,都要登台,轮番献艺,上午巳初开锣,晚上亥初歇锣,唱足六个时辰。
这是前所未有的创举——足足六个时辰哎!从早唱到晚哎!还有,别说这个了,单说上灯之后还不歇锣,于两百年深宫禁廷,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内廷的女人,并不是没有听戏的机会,不过,平日里能听到的,基本上都是“升平署”的昆戏,可是,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有几个人爱听昆戏的?大伙儿爱的,是皮黄啊!
皮黄不是“升平署”所长,要听唱念做打俱佳的好戏,只能从传外头的班子进宫“内廷供奉”。
不过,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只能偶一为之。
原因呢,并不是外头的戏班子不乐意办“内廷供奉”的差——这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没有人会不乐意的——而是“都老爷”们最爱抓住这种事情上纲上线,左一个折子,右一个折子,一堆大道理扔过来,砸的你灰头土脸的,任谁都没趣儿。
事实上,就是升平署的昆戏,听的也不算多,文宗皇帝在的时候还好——文宗皇帝是个爱戏、懂戏的,传戏的次数还是比较多的,大伙儿跟着沾光;文宗去了,传戏的次数立马就降了下来。
“西边儿”虽然也是个爱戏的,奈何这一来,旁边儿还有个没那么爱戏的“东边儿”;二来,到处在打大仗,“国用孔乏”,既要勤俭节约,又不能“耽于逸乐”,“西边儿”自个儿呢,也要摆出副“励精图治”的模样,努力抑制自己的耳目之欲,因此,大伙儿就没有多少光好沾了。
等到捻都平掉了,太平日子回来了,“国用”也没有那么“孔乏”了,似乎可以略略“逸乐”一番了,“西边儿”又去了天津,只剩下了“东边儿”一个人——嘿,整一年,居然一次戏都没有传过!
当然,后半段穆宗皇帝出了事儿,跟着就是“国丧”,也是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大伙儿的戏瘾,就像“升平署”自嘲的那样,“都长毛了”。
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猛烈而突然——“四大徽班”悉数进宫,四九城但凡排得上号的名角儿,都要登台,轮番献艺,巳初开锣,亥初歇锣,唱足六个时辰!
哇!这个爽啊!
而且,掌灯之后还唱!灯火辉煌,粉墨啁啾,笙歌嗷嘈,溢彩流光,那是什么光景?
如此盛会,略一思及,内廷的女人们,就心驰神往了!
那些个平日里如雷贯耳的名字,什么程长庚、杨月楼、徐小香、杨三喜、罗巧福、时小福、卢胜奎、张胜奎、陈金彩、梅巧龄、穆凤山、孙菊仙、筱紫云……
都变成真人了!都能够一睹风采了!
这些人,在后宫妃嫔面前,虽然都要下跪磕头,可是,对于内廷的女人们来说,拿今天的话来说,嘿嘿,可都是偶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