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天子监狱里的皇帝,食言而自肥的皇帝(2 / 2)

乱清 青玉狮子 3097 字 2个月前

“好,好!”慈安笑道,“不如这样吧——将这块‘夕佳楼’的匾额,挂到西侧去,这儿呢,挂一块‘朝佳楼’,你看如何?”

大伙儿不由得又笑了。

母后皇太后……难得这么诙谐呀!

“姐姐这个话,”慈禧说道,“虽然是玩笑,不过,我想,高宗皇帝的想头,倒和他的差不多呢!”

不但慈安、皇帝,连关卓凡也是一怔:什么意思?

“这座‘夕佳楼’,”慈禧说道,“清漪园的时候,就有了吧?——也是差不多的二层小楼吧?”

关卓凡答道,“是!”

“姐姐,”慈禧转向慈安,“你晓不晓得,高宗皇帝这一辈子,从未在清漪园过夜?总是早上到了这儿,过了中午,就回紫禁城了?”

“哦?”慈安愕然,“这却是为何?”

“什么缘故,我倒不晓得,”慈禧说道,“不过,高宗皇帝既然一过中午就回宫,那么,自然是从来没有在这儿看过夕阳的,说不定,高宗皇帝觉得,‘朝佳’、‘午佳’也很好,就不‘夕佳’,也无妨的——这不是和他说的,差不了多少么?”

说罢,抿嘴儿一笑。

慈安也是一笑,不过,到底疑惑难释,“高宗皇帝为什么不在清漪园过夜呢?早上来,过午就走,这么大的一个园子,不是挺……呃,挺可惜的吗?”

差点儿说出“挺浪费材料”什么的了。

转向关卓凡,“你晓得什么缘故吗?”

关卓凡犹豫了一下,说道:“回两位皇太后,是这样子的——”

顿了顿,“乾隆九年,‘圆明园四十景’定型之后,整个圆明园工程——历经康、雍、乾三朝——至此就算基本告竣了,高宗纯皇帝御制《圆明园后记》,以志其事。”

“文中,高宗纯皇帝说,‘予小子敬奉先帝宮室苑囿,常恐贻羞,敢有所增益?是以践祚后所司以建园请,却之。’又说,‘既释服,爰仍皇考之旧园而居焉’——总之,言下之意,是说圆明园之外,不会再修建其他的苑囿了——到此为止了。’

“高宗纯皇帝还说,‘然后世子孙必不舍此而重費民力,以创建苑囿,斯则深契朕法皇考勤俭之心以为心矣。’又说,‘藉曰祖考所居不忍居也,則宮禁又当何如?’——意思是,不但自己不再修建新的苑囿,后世子孙也不应该再修建新的苑囿了。”

“高宗纯皇帝做出上述承诺,大致是两个原因:一来,高宗纯皇帝眼中,圆明园‘规模之宏敞,邱壑之幽深,风土草木之清佳,高楼邃室之具备’,‘可称观止’,‘实天宝地灵之区’,‘帝王豫游之地,无以踰此’——就是说,既然圆明园已尽餍所求,自然就不必再做他求了。”

“其二,自然是圆明园耗费人力、财力极钜,为恤养民力,也不宜再修园子了。

说到这儿,慈安、慈禧都听出了问题,姐儿俩对视了一眼,慈禧问道:“清漪园是哪一年修的?”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乾隆十五年。”

乾隆九年……乾隆十五年,这特么就尴尬了。

“两位皇太后明鉴,”关卓凡微微苦笑,“不过六年,便食言而……呃,这个……自食其言,朝野上下,自然不免议论纷纷,高宗纯皇帝不能不有所譬解,于是,又写了《万寿山清漪园记》。”

顿了顿,“文中,高宗纯皇帝说,修清漪园,‘与我初言有所背’,‘不能不愧于心’,又说,‘吾过,而终不能不言者’,‘予虽不言,能免天下之言乎?’”

慈安、慈禧、皇帝,以及李莲英、玉儿等太监、宫女的头脑,心中都不禁暗自嘀咕:这不成“罪己诏”了么?

关卓凡继续说道,“高宗纯皇帝如此自譬:‘盖湖之成以治水,山之名以临湖,既具湖山之胜,概能无亭台之点缀?’意思是,疏浚昆明湖,是为治水;瓮山更名万寿山,是为皇太后寿,‘亭台之点缀’,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个理由,可是有点儿勉强啊。

“高宗纯皇帝也晓得,”关卓凡说道,“这个理由,有些勉强,又补充说,修清漪园,是‘出内帑给雇直’——花的不是政府的钱,是皇家自己的钱。”

可是,皇家自己的钱,又是哪里来的呢?

嘿嘿。

“文中,”关卓凡继续说道,“高宗纯皇帝还提到了‘圆明园后记有云,不肯舍此重费民力建园囿’,自嘲‘今之清漪园非重建乎?非食言乎?以临湖而易山名,以近山而创园囿,虽云治水谁其信之?’”

慈安、慈禧对视了一眼,心里头都在想:这位太爷爷写文章,还真是啥话都敢说啊,一副百无禁忌的模样。

“总之,”关卓凡说道,“高宗纯皇帝自知,不论他如何譬解,也难免背信之讥,于是说,‘自失园虽成,过辰而往逮午而返,未尝度宵,犹初志也,或亦有以谅予矣’——意思是,我临幸清漪园,一向是早上去中午回,从不过夜——这总可以证明,我修这个园子,真不是为了自己的享受吧?哎,大伙儿可以原谅我了吧?”

原来,早去午回,是这么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