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西乡从道就要发作,大久保利通先开口了,声音冷冷的,“皮埃尔先生为君父谋,尽心竭力,无所不至,鄙人实在佩服的很!不过,不比皮埃尔先生出身豪富,西乡君和我,打小就是吃苦受累的命,‘高枕安卧’的好事儿,什么时候也轮不到我们两个!”
大久保利通话中的“君父”和皮埃尔话中的“君父”,可不是同一人,皮埃尔是法国人,他的“君父”,自然是法国皇帝,不是日本皇帝,所以,皮埃尔话中的“君父”,是日本天皇,大久保利通话中的“君父”,倒是法国皇帝——大久保利通如是说,是讥讽皮埃尔的义正辞严、悲歌慷慨,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日本,而全是为了法国。
皮埃尔正要反唇相讥,大久保利通已继续说了下去,“这样吧,今天的时辰,也不算早了,此事如欲早些定议,就要早些开议,敝藩用事者甚多,人多口杂,一、两轮会议,未必就能定议,一切宜早不宜迟,所以——嗯,我也不就不虚留阁下了!”
微微一顿,“公馆已经备好,其余事项,譬如‘泡汤’、‘伴游’,都会有专人侍候,一切不劳阁下操心!”
说罢,站起身来。
西乡从道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就是“逐客”了,皮埃尔虽然还悻悻的,可也不能坐着不动了,他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我就静候佳音了——”
顿了一顿,“不过,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法、萨双方,如欲合作,打击‘庆记’,就是必要条件,不然……不足以伤中国之筋骨!别的都可以商量,唯有这一点,我方坚持不变,不容谈判!”
大久保利通心中暗骂:还没开始正经谈判呢,你他娘的就“不容谈判”?鬼畜果然是鬼畜!
脸上不动声色,“贵方的立场,鄙人已尽数了解了,一切都将如实向藩主禀报,不会有所遗漏——请放心吧!”
“对于打击‘庆记’,”皮埃尔皮笑肉不笑的,“大久保君似乎颇有顾虑,是否因为……嗯,贵藩同‘庆记’,也有生意来往的缘故?特别是……借贷方面?照我看,打击‘庆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庆记’倒了,贵藩在‘庆记’那里的债务,不就……统统一笔勾销了吗?”
微微一顿,“这,也算是师贵藩前贤的故智啊!哈哈!”
这位“贵藩前贤”,自然就是上一章提到的调所广乡了,不过,这个“故智”,可一不可再,是“师”不得的。
调所广乡赖账,是迫不得已,不赖账,萨摩藩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何奢谈什么改革发展?如今情形,迥非当初,萨摩藩财政健全,蒸蒸日上,根本没有赖账的必要。
“信用”这个东西,对于商人重要,对于政府,同样重要。
大久保利通面无表情,“皮埃尔先生很有想象力——好意心领了。”
“我以为,”皮埃尔愈说愈来劲儿,“这个‘故智’,不必止于调所家老,大浦夫人的‘故智’,咱们也是可以‘师’的嘛!大浦庆是怎么从一个普通的商人,变成前无古人的第一豪商的?还不是抢了白石先生的产业,由此坐大,一发不可收拾?”
顿了顿,“咱们就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若将‘庆记’收入囊中,贵藩自然实力大涨,如虎添翼!此岂非美事一件乎?”
大久保利通心中暗骂:他娘的,我就是赶不走你,是吧?
正要出声,皮埃尔说道:“好了,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微鞠一躬,转身便走。
大久保利通刚刚舒了口气,皮埃尔就站住了,转过身来,面上泛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我还听到另一个‘道路传闻’,不晓得该讲不该讲?——哦,不关西乡君的事情。”
大久保利通只好说道:“请说。”
“我听说,”皮埃尔说道,“贵国‘今上’的‘西向就学’,颇有人拟之为中国宋朝徽、钦二帝‘北狩’的……”
大久保利通的脸色,立即就变的很难看了。
“哦,我说的‘道路传闻’,倒不是指这个,嗯,这么回事儿——有人说,这位女天皇,在中国的日子,过的不算太好,别的也就罢了,那个姓关的辅政王,是一个著名的好色之徒,时不时的……”
话没说完,西乡从道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八嘎!”接着,“刷”一下拔出刀来,“你说什么?!”
皮埃尔耸了耸肩,“我说过——‘道路传闻’!”
顿了顿,轻蔑的一笑,“西乡君不必动不动就拔刀子,鄙人也是打小就习击剑的,西乡君真有兴趣,这场仗打过了,咱们好好儿的切磋一番!现在,彼此都是有为之身,还是先一致对敌,不要自相残杀了吧!——好了,真的言尽于此了,告辞!”
看着皮埃尔扬长而去的背影,西乡从道破口大骂:“混蛋!杂鱼!鬼畜!”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