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八哥你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孚王说道,“六哥是什么?——双亲王俸!世袭罔替!大清开国以来的第十位!——这顶铁帽子,关三哥自个儿还没有呢!”
顿一顿,“准六哥退归藩邸的上谕,是怎么说来着?嗯,‘无恭亲王无今时局面’!——这个奖谕,高的不能再高了吧?我的印象中,就是关三哥自个儿,也没有得过这样高的奖谕吧?
再一顿,“他们两个,哪儿就翻脸了?——我看,好得很呢!”
睿王的脸色,阴晴不定。
“还有,”孚王继续说道,“瞧瞧人家老睿!宗室银行总裁!八哥你说什么‘上头不会拿紧要位子笼络亲贵’——这宗室银行总裁,手里捏着大几百万两的银子,难道不是紧要位子?哎,你不能自个儿没占着什么‘紧要位子’,就疑神疑鬼啊?”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当然,我后一句话的原话,不是那么说的,不过,大致就是那个意思了吧!”
这是孚王第二次“大致就是那个意思”。
睿王有心想说,“那大几百万两银子,并不是捏在我的手里”,可是,转念一想,这个话一出口,就是附和钟王的“上头不会拿紧要位子笼络亲贵”了,嗫嚅了一下,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哎!对了!”孚王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猛一拍大腿,“你说,我在八哥那儿折腾个什么劲儿呢?要说和关三哥走的近,宗室里头,哪个比得了你老睿啊?”
微微一顿,“这个木钟,我该向你撞才对啊!”
说着,站起身来,一揖到地,“老睿,拜托了!”
这就太尴尬了!
老于世故如睿王者,亦不由有些手忙脚乱,赶紧站起身来,也不好去扶,只能请下安去,“九叔,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么当的起?”
孚王直起身,一边儿来扶睿王,一边儿“哈哈”一笑,“这有啥当不起的?就是个意思嘛!你懂的!”
重新落座之后,睿王定了定神,说道:“九叔的寿筵,我一定努力巴结!‘下海’就‘下海’,妆扮起来就妆扮起来!不理言路上那班迂夫子了!九叔说的对,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呀?咱们自家老少爷们儿票个戏,碍着谁的事儿啦?不理那些闲言碎语了!咱们叨九叔的光,好好儿的乐他一天!”
这番话,虽然说的豪爽,可是,“撞木钟”什么的,轻轻的就放了过去;之前孚王说的那一大篇儿话,更是好像没有说一样。
孚王眼中波光一闪,随即“呵呵”笑道,“好!那我就谢过了!嘿,这一回,我这个面子,可大了去了!”
顿了顿,“嗯,从你这儿出去,我再去心泉五哥那儿打个磨旋儿,看看他可不可以能者多劳,皮黄之外,再说一段‘子弟书’?”
“是啊!”睿王摸了摸花边花白胡子,微笑说道:“心泉贝子的‘子弟书’,四九城头一份儿!就不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也是‘人间哪得几回闻’了!上一次听他的‘子弟书’,还是在正月初二宁寿宫的‘曲宴’上——”
微微一顿,“这一回,托九叔的福,我再饱一回耳福!”
“‘子弟书’介乎书、戏之间,”孚王说道,“说到正经的说书,哎,老睿,你晓不晓得,如今四九城的书场,各‘大响档’中,哪一出书,排名第一啊?”
睿王对“正经的说书”,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也不同于原先的惇王,喜欢“微服”混迹于茶楼酒肆之间,如何晓得?
“不晓得——这要请教九叔了。”
孚王微微拉长了调子,“《精忠说岳》!”
《精忠说岳》即《说岳全传》。
睿王微微一愣,“哦?”
“是家里人回来跟我说的,”孚王说道,“我有点儿奇怪,原先,《精忠说岳》排不进‘大响档’前三甲啊!怎么一下子就风靡起来了呢?”
顿了顿,“那个下人说,这不,南边儿刚刚大祭了岳爷爷嘛!这个消息,全国都传遍了,传到北京,书场自然也要赶这个热闹的,于是,《精忠说岳》的排名,就一路冲到了第一位了!”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哦你,‘岳爷爷’什么的,是那个下人的原话。”
“呃……是。”
“听他这么说,”孚王继续说道,“我倒是来了兴趣,于是吗,就叫了一个条子——叫什么‘大老王’的,说是四九城说《精忠说岳》说的最好的一个;可是,听了之后,觉得亦不过如此——这个‘大老王’,畏手畏脚的,没什么精气神儿,不带劲儿!”
顿了顿,“当然,也可能人家在书场里不是这个样子,到了我那儿,别的不说,心里有一定嘀咕,你们满洲人,和宋朝时候的金国,不是同一个祖宗吗?听《精忠说岳》,什么意思呢?哈哈哈!”
睿王陪着干笑了几声。
脸上,却再一次微微变色。
“好了,”孚王说道,“闲白儿唠的差不多了,也不便再打扰了,老睿,麻烦你派人过去问一声,我那口子,是和我一块儿回去呢?还是怎么着?”
下人很快就来回报,八福晋说了,同八王爷一块儿回去。
“好,”孚王说道,“那我就告辞了!老睿,咱们后儿见!”
睿王将孚王一直送到二门,他们到达二门之前,孚王福晋已经上了车子,因此,睿王一直没有见到孚王福晋的面儿,也不晓得,为什么这夫妻俩要一起过睿王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