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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文祥突然想到:刺客姓许——是汉军吗?哪个旗的?
这可得弄明白,不然,觐见之时,母后皇太后问起刺客的身份,怎么回答?
不论这个许保田份属哪一旗,这一回,他那一旗,都要受他连累了,特别是他所在的那个牛录,怕是要倒大霉了——唉!
“你晓不晓得,”文祥问的是德桂,“许某是哪个旗下的?”
德桂一愣,随即明白文祥误会了,赶忙说道:“回中堂的话,许保田不是汉军,他是汉人。”
啊?
文祥固然大大一怔,伯曹许三人,也都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
伯王微微皱眉:“你没弄错吧?”
“不会弄错,不会弄错!”德桂连忙说道,“这个许保田,我们素来相熟的啊,不,不,不熟,不熟!呃,卑职是说,呃,卑职晓得,他是壬戌科的三甲——许某是武进士出身!”
国初之时,大内侍卫完全由满蒙八旗子弟充任,一个汉人也没有,连汉军旗的也极少。不过,到了后来,这个规矩,慢慢儿的放松了,不仅有了汉军旗的,甚至还出现了汉人,只是人数有限,且明确规定,汉人侍卫,都在武进士出身中选拔。
德桂抹了把冷汗,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和各位大人明鉴,整个紫禁城,汉侍卫加起来也没有几个,不会弄错的。”
“好,”文祥点了点头,“我们晓得了。”
德桂十分见机,见再没有问自己的话了,连忙退了开去。
“汉人?”伯王嘟囔道,“这可有点儿古怪啊。”
“如果是汉军旗,”曹毓瑛慢吞吞的说道,“不论出自哪一旗,上头都是有主子的;如果是自个儿的这一旗的,那么——”
曹毓瑛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伯王和文祥许庚身都听明白了:刺客若不是出自本旗,“上头都是有主子的”,这种近乎造反大逆的行径,十成十指使不动;刺客若出自本旗——那岂非自己把自己的幌子挂了出来?
所以,要找汉人来做这个刺客。
还有,曹毓瑛如是说,等于预设了一个前提:行刺轩亲王的幕后主使,一定是某个旗下亲贵。
这个预设,伯文许三人,也都是赞同的,于是,大伙儿心中对某人的怀疑,愈加的重了。
“壬戌科”许庚身沉吟了一下,“那是同治元年,距今已经五年了,许某还是一个蓝翎侍卫,混的可不怎么样啊。”
侍卫的级别,分为四等:一等侍卫,二等侍卫,三等侍卫,蓝翎侍卫。武进士出身做侍卫的,一甲一名,即“武状元”,授一等侍卫;二名三名,即“武榜眼”“武探花”,授二等侍卫;二甲出身选做侍卫的,授三等侍卫;三甲出身选做侍卫的,授蓝翎侍卫。
许保田三甲出身,入宫的时候,自然是最末等的蓝翎侍卫,五年过去了,还是个蓝翎侍卫,确实是“混的可不怎么样”
“惟其如此,”曹毓瑛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才更肯为人卖命啊。”
这个说法,伯文许三人,都点头表示赞同:很难想象,一个头等侍卫,会做这种不论成功与否都必定要赔上自己性命连累全家甚至全族的事情。
默然片刻,伯王艰涩的说道:“对了,还有一个事儿——领侍卫内大臣,这个,呃,醇郡王的排名,在我之前我是说,呃,宫里边儿出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也要,呃,通知他一声呢?”
文曹许三人,脸色都变的有些古怪了。
“目下,”许庚身嘀咕着说道,“醇郡王是不是在太平湖,还不好说呢。”
曹毓瑛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倒不必去管他——”
微微一顿,看着伯王说道,“王爷所持,乃是正论,宫闱生变,自然应该通报领侍卫内大臣的——如果醇邸不在府里,把话留给门上就是了。”
伯文许嘴上皆无异议,心里面的感觉,却更加怪异了。
“好了,”文祥说道,“钟粹宫那儿,估计差不多得到消息了,咱们赶紧回军机处吧。”
很快,整个紫禁城都轰动起来了,听到消息的,个个瞠目结舌,季夏孟秋的天气,不少人却冷汗淋漓,明明晴空万里的天气,却大有黑云摧城之感,每一个人的心,都紧紧的攥了起来。
过来内阁公署会议的时候,大军机们和伯王,是沿着三大殿东庑廊下走过来的;回去的时候,手上押着刺客,不想招惹的目光,就不穿三大殿了,而是贴着三大殿的东城墙根儿走。
从景运门入天街,走到乾清门前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钟粹宫的总管太监孟敬忠,一路小跑,紧赶慢赶的迎了上来。
孟敬忠气喘吁吁的,“王爷文中堂曹大人许大人,母后皇太后已经已经到了养心殿了!”
顿了一顿,透了口气,补充说道:“呃,就在就在东暖阁候着!”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按照仪制,只有臣下“候”君上,绝没有君上“候”臣下的,往常,就算两宫皇太后先到养心殿,也是先在西暖阁休息,待臣子们在东暖阁站好位了,两宫皇太后才会起身,穿过明殿,进入东暖阁。
然后,两宫皇太后登上宝座,臣子们在下面行礼如仪。
今儿,可是倒转了过来了!
由此可知,母后皇太后惶急到了什么地步!
可是,刺客还没有安置好,不能就这么过养心殿。
文祥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先回去,跟母后皇太后回嗯,就说是轩亲王只是受了轻伤——皮肉伤,不碍事!请母后皇太后且抒厪虑,且抒厪虑!我们一将刺客安置好了,就过养心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