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楹联,四处观瞻,这才发现,文渊阁的外观,重檐两层,但内里其实一共三层,这是“明二暗三”,所谓“偷工造”之法,即利用上层楼板之下的腰部空间,多造一夹层,便于多贮书籍,既节省工料,又十分实用,同时,也不影响美观。
二层中三间与一层上下相通,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仙楼”,只是光线甚弱,只能藏书,不利。
拾阶上到三楼,眼前大大一亮。
整个三层,除了小小的西尽间为楼梯间外,其余五大间,完全打通,每间依前后柱位列书橱间隔;书橱林立,但所有书橱,皆不靠墙;同时,前后皆开窗,因此,既十分敞亮,亦十分之通风透气。
瑶版玉弢,千卷万帙,关卓凡也罢了,皇帝婉贵妃师弟二人,却是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书,也从来没有在紫禁城内见过这么亮堂的房子,立时都喜欢上了这处所在。
五大间的中央,即“明间”的位置,有一架大大的四方形的书橱,状若一根四方大柱,两侧摆书,前后封板,封板之前,分设御榻,封板即相当于御榻的靠背。
一前一后,两个御榻,一朝南,一向北,这种设计,从所未见。
仔细一想,明白其中道理了:早午晚,乃至春夏秋冬,光线照射角度都不同,有时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设置两个不同朝向的御榻,就可确保,皇帝不论啥时候,都有充足的光线可用。
不过——
“御榻边沿儿,”皇帝好奇的问道,“怎么有一圈儿围栏?难道要跨了过去,才能坐到御榻上吗?”
“呃奴才疏忽了!疏忽了!”乌赫大为狼狈,“这个是‘活板’——”
说着,赶紧上前,拿住正面的那块围栏,轻轻一提,取了下来。
咦,果然是块“活板”。
“回皇上,”乌赫提着围栏,哈着腰,满脸惶惑,“平日里,呃,除了文渊阁自个儿的提举阁事领阁事直阁事校理检阅之外,有时候,呃,也会有请了旨的大臣,到这儿来的——那个,宝廷就是啊”
顿了一顿,“因此,平日里,两个御榻,都要围了起来,以防呃,哪个大臣,看累了,一不小心,坐了下去,那可就呃,僭越了”
说到这儿,愈发陪着小心,“如果是御驾亲临,就要将围板提前撤了去;今儿个,不晓得御驾呃,所以,没来得及将围板撤掉”
皇帝一笑,“原来如此——这个不怪你,我们过来之前,原没有和你们打招呼嘛!”
“呃谢皇上体恤!”
“不过——”
不过?乌赫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
“大臣过来,没有坐的地儿吗?”
“回皇上,”乌赫说道,“这个没有。”
皇帝沉吟了一下,说道:“朕的两位师傅——辅政王婉贵妃,为了替朕备课,也要常到文渊阁来的,他们两位,得有个坐的地儿——以后,辅政王婉贵妃来文渊阁,这个围栏,提前撤掉!”
皇帝突然将“我”换成了“朕”,是郑重其事的表示,乌赫一愣,赶紧放下围栏,倚着自己的腿,垂手说道:“是,奴才遵旨!”
关卓凡没有说什么,婉贵妃却颇为不安,低声说道:“皇上如果赐座,另设一桌一椅就是了,这是御榻,未免——”
皇帝看了丈夫一眼,说道:“御榻虽是御榻,不过不是宝座,不必那许多忌讳——”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轻声笑道:“不然,乾清宫那么多的‘御榻’‘御椅’,我如果坐过了,别人就不能坐了,你叫他坐哪儿呀?”
婉贵妃一想也是,这时,恰好“他”的目光转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一碰,婉贵妃的脸上,莫名的一红,也就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