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驻华公使对关亲王的“敬畏”,也同样出现在普鲁士驻华公使的身上。
且因为阿礼国、李福思二人形貌、性格上的差异,这个“敬畏”,在后者,尤为明显。
阿礼国身材瘦小,形容干枯,言语举止,洵洵儒雅,兼之身为前辈,到底较为矜持,他的“敬畏”,痕迹不著,必须仔细留意,才能有所察觉;李福思高大魁梧,形容狰狞,意气豪迈,怒目金刚一旦点头哈腰,这个反差,就特别的明显了。
阿礼国还没有走,李福思就到了——李福思也是准时的,不过,因为之前关卓凡迟到,同阿礼国的会谈,不能不顺延了大半个小时。
当然,李福思一直在花厅等候,英国人和普鲁士人,并没有打上照面。
阿礼国辞去后,关卓凡即命人请李公使入见,并颇假辞色,走出书房,站在檐下阶沿上等候。
李福思远远的看见关卓凡,立即加快了脚步,他人高腿长,快走等于旁人的小跑,陪同的仆人,必须急趋,才能不被他拉下。
走到院子中央,距离台阶还有十来步的路,李福思突然就站定了,摘下帽子,虚捂在胸前,对着台阶上的关卓凡,深深一躬。
旁边的仆人,一下子收不住脚,往前又冲了两步,方才站住,好生尴尬。
李福思的这一躬,几乎有九十度——上身差不多同地面平行了。
公使见首相,当然是要致礼的,不过,通常的情形下,脱帽——摘下帽子,垂于身体一侧即可,并不需要虚捂在胸前辣么夸张;鞠躬——顶多弯个三十度的腰吧,意思也就算到了。
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在李福思,是第一次——至少,对着关卓凡,是第一次。
还有,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行礼,也是第一次。
还没完呢。
一直起身子,李福思便小跑着上了台阶——真的是“小跑”;而李公使一“小跑”,陪同的仆人就得正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他。
关卓凡满面笑容,伸出手来,李福思却不第一时间“接应”,又鞠了一个几近九十度的大躬后,才忙不迭的将两只手伸了手去。
伸到半途,发觉自己的右手还抓着帽子,李公使的反应极有趣,并不将帽子戴回,而是往左胁下一塞,夹住了,重新伸出手去,两只手一起握住了关卓凡的右手。
因为左胁下夹着帽子,因此左胳膊伸不直,但李福思又一定要两只手一起“接应”关亲王的右手,于是,他的身体,就形成了一个不但大幅前倾、而且微微左斜的古怪姿势,看上去,既别扭,又可笑。
英、普公使的“敬畏”,非但形容于外,颇异其趣,内里也是不尽相同的——阿礼国的“畏”,主要源于前文提到的“隐隐的恐惧”;李福思的“畏”,却是尽由“敬”而来,是真正的衷心钦服。
普鲁士不是什么海洋强国,其海军,远远比不得陆军,相对于法国海军来说,普鲁士的海军,还相当的孱弱,若见到类似于“北京—东京”舰队一类的舰队,普鲁士人只能够“绕着走”。
普法开战,法国海军首先要做的,就是穿过英吉利海峡,北上封锁普鲁士北方港口,对此,普鲁士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的。
反正——也是幸好——普法之争的战场,在陆地,战火首先在两国的边境点燃,并不关海面上的什么事儿。
现在,这支普鲁士人见到了只能够“绕着走”的法兰西第一大舰队,居然被中国人一举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