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以为锦棠立刻就会拂袖离去。
当然, 陆宝娟这样的生母, 就是他此生的罪孽, 他也没想过锦棠那怕于人前, 稍微能给陆宝娟一丁点儿的脸色。
毕竟陆宝娟的所作所为, 就不配得到罗锦棠的尊重。
不过, 陈淮安没有想到的是,锦棠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右手按上左手, 于胸前一握,连着下了两个台阶, 径自走到陆宝娟面前, 屈腰一个万福,道“媳妇忙于生意,一直不曾给母亲请安, 母亲可千万勿要怪罪。”
儿子冷冷的目光盯着,这个儿媳妇是非认不可了。
陆宝娟虚扶起锦棠,笑道“听淮安说你在为商,既为商, 忙也是应当的。”
锦棠笑着,反手拂起陆宝娟的手,叹道“天下间也难得母亲这般的体贴,媳妇也是生来的福气,遇到母亲这样的好婆婆。”
两人相执起双手, 好一个婆媳融洽。
陆王妃就站在锦棠身边,笑眯眯的望着她, 摸了把她身上的直裰,又拂了拂她腰间缀的香包儿,叹道“淮安这媳妇儿,真真儿是活成了我想活的样子。更难得,如此听话孝顺。”
锦棠这才笑着转过身来,给陆王妃一礼,柔柔的唤了一声姨母。
整个京城,无人敢不给旭亲王面子,而这陆王妃,便是旭亲王的面子。
锦棠此刻拂袖就走,当然也无甚。但是旭亲王于京中大动人脉关系,正在给她介绍酒客,她此刻留下,是给旭亲王面子,也是给陆王妃面子。
否则的话,她的无礼传到旭亲王那儿,一个生意上的大财主可就没了。
陆王妃与陆宝娟两边一簇,便把个锦棠给捉进屋子里去了。
方才陈淮安好比一只活龙,此刻的罗锦棠就是一只凤凰。
陆王妃就好比方才的陆宝娟,一会儿捧来一只鲜桃,一会儿又捧过一堆红艳艳的大樱桃,老祖母似的就要喂给锦棠吃。
锦棠与陆宝娟并未多说,反而是与对她所做的生意格外好奇的陆王妃聊了起来。
陆王妃是女儿家,并不善吃酒,不过,听说桌上摆着的锦堂香酒是罗锦棠卖的,而她租赁的店铺,恰就是自家门外那临街的独幢小楼,喜的笑着说“真真儿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呈想竟是你租了我家的店子,那往后,你可得多进来陪我说说话儿。”
锦棠笑着称了声是,恰也就趁势说道“酒坊与别的商铺不同,除了门脸之外,还必须得有一个巨大的地窖来储酒,在特地的室温下,才能保持酒的风味与口感。
一直以来,媳妇想在姑母家的楼下面挖一处酒窖,用以储酒,但不知可行否”
陆王妃是个天生的傻乎乎性子,立刻道“行行行,这有甚不行的,你是我们陆家的儿媳妇儿,淮安又生的那么好,咱们陆家要有后了,你想怎么的,不是全由你。”
这时,侧坐在一旁的杌子上,手里摇着柄团扇的陆宝琳薄唇一掀,吐了一句“如今造宅建屋,皆是讲究风水的,王府里如今风水正顺,冒然砸地开挖,怕是要坏风水吧”
陆王妃人极为单纯,听什么信什么的,是以,转过身来便问陆宝琳“果真”
陆宝琳道“当然,二姐莫不是忘了,咱们家之所以一直没有男嗣,不就是晋地祖坟的风水叫人给毁了的缘故”
陆家两兄弟,生了五朵金花,就是生不出儿子来,一直不知道是为甚。
直到陆刚死的时候,陆宝娟姊妹几个回乡葬父,进了祖坟,才发现不知道甚时候,家里的祖坟之中,叫人于外面凿了口子,灌了满汪汪的水。
水绝男丁,所以他们家到陆宝娟姐妹这一代,就断了男丁,只剩姑娘了。
这也就是所谓的断子绝孙。
陆王妃最怕的,就是坏风水。果然,她虽依旧笑着在给锦棠剥枇杷,两指擎着要来喂她,可是,就绝口不肯再提,挖窖的事了。
酒窖于锦棠来说可是最重要的,不挖窖,她就无法储酒,也无法在京城形成大批量的周转,那样的话,她无法周转供应,更何谈赚钱
锦棠回过头去看了眼陆宝琳,这位今年也有三十岁了,水杏眼,薄唇,下巴尖儿极窄的瓜子脸儿,穿的衣裳也是粉红色的。
上辈子因为她的儿子阿恪死的早,受了太大的刺激,锦棠甫一见她,她就是个疯子,被林钦关在府中,动不动溜出来于京城里四处放火,烧房子,抢人家的孩子。
这辈子她没有失儿子,容光明媚的,见锦棠目光投光来,低头轻抚着自己丹朱染了红红的指盖儿,勾唇便是一笑,并不与锦棠的目光相接。
锦棠也不恼怒,接过枇杷吃了,笑着对陆王妃说道“姨母这只石榴石的手串儿可真漂亮。”
陆王妃一听笑了“真的这是王爷特地买的,都不许我蜕,说是石榴宜子嗣,戴着就能生男丁。我这辈子生孩子的不想了,送你呗。”
说着,已经把镯子蜕下来,挎到了锦棠手上。
锦棠谦让了一番,架不住陆王妃的热情,于是只得受之。
但她心里依旧谋划着,怎么才能说服陆王妃,让她好挖酒窖呢。
这可真真儿是,愁煞个人。
旭亲王府西大殿中。
待到众人走之后,就只剩了旭亲王和皇帝朱佑镇二人。
朱佑镇这时候才表现出自己的愤怒来“太后这是越来越不拿朕当回事儿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也敢害玄林,此时朕身体还好,徜或朕身体不好了,玄林这孩子难道要连命都保不得”
旭亲王道“皇上,太后娘娘有先皇遗诏在手,有武将们的支持,您若妄动,怕她要持诏生变,往后,尽量把玄林带在身边吧。”
身为太后的黄玉洛,与先皇老夫少妻,但极为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