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雪把另一根筷子重新插回竹筒,将手里拎着的药并了银子交给伙计,让他三碗熬成一碗,送到房间来。
回到客房时,周梨已醒,坐在床边揉着微痛的额头,脸色不好。
周梨中了毒,好在毒不是很深,江重雪尽力逼出了几成,剩余几成只能靠药物慢慢排出。
周梨觉得体内真气聚散不定,让她难受。她不知是毒引发了六道神功的缺陷,只当是哥舒似情的毒太厉害。
药喝完后半个时辰,她总算觉得舒服一些,便把昨夜遇到哥舒似情的事情说了一遍,江重雪深深皱眉。
“看来我们不能回梅山了,”江重雪道:“哥舒似情既然已看出你身上的功夫是聂不凡所教,那地方已不安全,只怕求醉城的人已找到了我们所住的那个山洞。”
周梨微微怅然。怎么说也是住了四年的,这四年是她活到现在最安乐的一段日子,如今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连再去看一眼都不行,难免心里不舍。
周梨喝完药后睡足了一天一夜,隔天早上,已能和江重雪一起下楼吃饭。
她看到外面的街道已经清空,昨天小楼弟子已把大批武林人士送出求醉城,只剩下两名大弟子正在断后。她回过头,发现江重雪竖着耳朵在听邻桌的人说话,她也凝神去听。
说的是“梅影”,还是老生常谈于那几桩骇人的命案,这些江重雪都已从陆蕴嘴巴里打听出来。
江重雪细细思索纠缠在心头的疑虑,慢慢从中找出了线头。
“阿梨。”
“重雪哥哥。”
两人异口同声。
江重雪打住了,“你先说。”
“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们躲在破庙的那天?”
周梨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江重雪当然记得,那次他被楚墨白一掌击伤,晚上在一间破庙里避雨。
“那几个穿黑袍的人,还有那个想偷我东西却莫名其妙发了疯的人,”那一晚的零星剪影逐渐拼凑成形,周梨低低道,“那人死的时候,我看到那女子随手掷过来一样东西,好像是一朵石花。”
江重雪要说的与她不谋而合。当时他虽然重伤,但中间有一段时间是清醒的,察觉到他们在用传音入密对话。
那四人里的女子武功诡异,他当时晕了过去,没有看到,但从周梨的形容来看,练的估摸是摄魂术一类的武功,这种武功传自关外,源于某种秘术,据说可以扰人神志。光是这女子的武功就这么恐怖,其他三人怕也非等闲之辈。
关键是那朵石花。
如果这四个人真的与梅影有关,那么,梅影出现在江湖上就不是一年前,而是更早。如果这层推断是正确的,这桩事就变得更加可怕。
“重雪哥哥。”
周梨忽然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随周梨的目光看去,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从楼上下来,他瞳孔微缩。
是楚墨白和柳长烟。
还在外面张罗断后的两名小楼大弟子进来与楚墨白回报情况。这两个人周梨昨晚在梅山上见过,与哥舒似情交过手的,一个叫南山,一个叫景西。楚墨白回了一句知道了,转头与柳长烟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到柜台前把银钱结算清楚,之后四人一同步出了客栈。
周梨看到他们跨上马背,打马离开。
被闹腾了几天的求醉城终于静谧下来。
外面的太阳很烈,炙烤得树叶蜷起,万里无云。江重雪眺望这蔚蓝的天空,沉默不语。
周梨坐在一旁,看着他一霎明灭的眼神,明之时是楚墨白下楼,灭之时是楚墨白离开,他脸上的阴霾以及极力抑制的表情让周梨有一种下一刻他会手持金错刀不顾一切和楚墨白交手的错觉。但江重雪只是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所有情绪慢慢消失,唯独眼睛亮的可怕。
他低语道:“阿梨,我想去一个地方,你陪我,可好?”
“去哪里?”周梨轻声问。但已打定了主意,无论他要去哪里,她都会陪着他。
“回家。”
“回家?”
“对,回江北,清河,金刀堂。”
他微低了头,垂下的发遮住眼睛,一并盖掉里面的光亮。四年未归,他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周梨抓住他的手,他回过头来,她对他微笑,“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