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拿捕立海的时候,大风翔胡同的恭王府里,文祥、宝鋆、曹毓英、许庚申,正在用“便饭”。
就是说,加上主人恭王,除了天津的关卓凡,军机全班都在。
已经颇有一段日子,不见军机全班齐聚恭王府的“盛况”了。
这个“盛况”,今儿一口气出现了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以前,朝廷凡有大事发生,军机处会议之后,恭王、文祥、宝鋆、曹毓英,这四位大军机,一定会在下值之后,齐聚恭王府,再开一个“小会”,真正机密的话,在这个“小会”上说;真正重要的决定,在这个“小会”上做——这已经成了惯例。
恭王的老丈人桂良,虽然也是军机大臣,但一般是不参加这个“小会”的。不是说恭王不拿自己的岳丈当亲信,而是桂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脑筋也不是特别灵光了,频繁参加这种会议,既不方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当初,恭王拉桂良进军机,最主要的目的,不过是拿老丈人来“占位置”。
在桂良荣休、关卓凡补进军机之后,这个开“小会”的惯例也没有改变,与会的人员也没有改变——还是恭、文、宝、曹四位,不包括关卓凡。
就是说,那个时候的关卓凡,事实上,是被排斥在军机处决策层之外的,甚至可以说,他只能算半个军机大臣。
只不过,关卓凡回国之后,马上便投入剿回、剿捻的战事,他人不在北京,“恭系”开“小会”的事儿,就显得没那么扎眼。
但关卓凡既平陕、平回。凯旋回京,他和“恭系”的矛盾,便不可回避了。
乃有之后恭王跌倒的惊天大政潮。
恭王复出之后。“恭系”开“小会”的惯例发生了变化。
之前,“恭系”几乎就是军机处的代名词?——特别是关卓凡不在北京的时候。开这种“小会”。虽然免不了“政出私门”之讥,但勉强也还说得过去;但关卓凡领班军机之后,如果“恭系”还这么干,那就是公然拉帮结派搞分裂,恭王在两宫皇太后面前的痛哭流涕,就是“欺瞒圣躬”了。
还有,慢慢地,文祥、宝鋆、曹毓英。恭系这几员大将,心态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彼此之间的信任度,也开始下降了。特别是宝鋆对曹毓英,甚至有了严重的心结。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和以前明显不一样了。
这种情况下,这个“小会”开起来,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价值了。
于是,这种聚会,不知不觉中。就停了下来。
今晚的聚会,是文祥提议的。他的理由是,这段日子。本来就积压了相当数量的政务,今儿军机“叫起”,又因故未能议事,政务压得更多了。其中,不少事情是有相当的紧迫性的,不能再拖了。
眼下又出了这么件大案,必然又要牵扯有关人等的相当的时间和精力。案子当然要办,但国计民生也不能耽搁,为加快接下来几日母后皇太后“听政”的进度。军机处应该把这些日子积压的政务梳理一遍,每一件都拿出一个方案。以备慈圣采择。
他建议,下值之后。军机全班赴恭王府,好好议一议这些事儿,如果到饭点了还议不完,就“叨扰六爷一顿晚饭,边吃边谈”。
还有一点,文祥没有说出口:他认为这个案子的基本的情形,还是要和宝鋆、曹毓英、许庚申三人通个气儿,因为此案不是男女私情,而是国家大事,军机大臣既有权利、也有必要与闻。但这个案子确实不适合继续在军机处谈论,因此,要另外找个地方。
听了文祥的建议,恭王皱起了眉头,犹豫难决。
文祥终于不耐烦了,说道:“六爷,《春秋》之法,常责备于贤者——我要有所进言了!咱们都是国家大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仁而不让,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用不着想其他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恭王深深地看了文祥一眼,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说道:“博川责备的是——是我想的太多了,这么办吧!”
饭后品茗,五个军机大臣继续未了的话题,直到把这段时间积压的政务通前彻后地捋了一遍。
不但文祥,连恭王都微有如释重负之感。
大约戌正二刻左右,文祥、曹毓英、许庚申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