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的脸儿,“刷”的一下,涨得通红,她“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差diǎn儿把炕桌都带翻了。
“姐姐,你!……”
丽贵太妃慌忙也站了起来:“我,我……我不是有意的!唉!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说出这个话来?你别见怪,你别见怪!我……我替你赔不是,赔不是!”
说着,福了下去。
婉妃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紧绷着脸,还了一礼。
丽贵太妃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的扯了扯婉妃的衣袖,怯怯的说道:“好妹妹,是我不好,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坐下来吧……”
婉妃坐了下来。
丽贵太妃舒了口气。也坐了下来。
婉妃拢了拢自己的鬓角。斜睨了丽贵太妃一眼。脸上红云未散,却已是似笑非笑:“姐姐,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你可是从来没有开过这一类的玩笑,看来,出宫过日子——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不一样啊。”
这几句话,若有深意,丽贵太妃的脸。也红了。
“姐姐,”婉妃轻声说道,“我真是……羡慕你呢。”
这个话头,无论如何,不能再扯下去了,丽贵太妃慌慌张张的转移话题:“呃,你说,如果,丽妞儿真的……搬进了宫,那。呃,‘他’。要不要,也跟了进去?”
这是一个好问题。
婉妃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我还真说不好,不过,总没有叫人家夫妻分居的道理!那岂不是……回到了道光朝之前的公主、额驸分居的局面了吗?拿你那位乘龙快婿的话说,这叫‘开历史的倒车’——他是不会干的!”
丽贵太妃微愕:“开历史的倒车”?这个说法,我倒是没有听“他”说起过,你居于深宫之中,倒比我还“广博”嘛。
“再者说了,”婉妃郑重说道,“皇嗣至重!一个宫里边儿,一个宫外边儿,怎么生孩子啊?”
“皇嗣”二字,“当当”两声,重重的拍击在丽贵太妃的心头。
她的脸又白了。
“这个孩子,是……姓爱新觉罗呢,还是……姓瓜尔佳呢?”
“自然是姓爱新觉罗!”婉妃说道,“如果姓瓜尔佳,将来,就不能够承荣安公主的嗣、继大清皇帝的统了!”
顿了一顿,“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就是改朝换代。
这个话,婉妃和丽贵太妃的关系再好,景仁宫的寝宫,再清静、再机密,也不能说了。
丽贵太妃没有追问“不然的话”会怎样,有些事儿,她亦隐约可以默喻。
“不姓瓜尔佳,‘他’,会乐意吗?”
“有什么不乐意的?”婉妃说道,“跟爹姓,跟娘姓,不都是他的孩子?就只当过继了一个出去,有什么关系?还有,荣安公主指不定生几个孩子呢,承嗣、继统的,只有一个,其余的,爱姓爱新觉罗的,姓爱新觉罗;爱姓瓜尔佳的,姓瓜尔佳,都可以啊!”
顿了顿,“再者说了,他又不是只有荣安公主一位福晋,侧福晋呢,也有了两位,美利坚那边儿,还有两个没名分的,反正,儿子、女儿,已经一大堆了,不在乎出继出去一个、两个的!”
“那——”丽贵太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宗室们——爱新觉罗的爷们儿,能乐意吗?”
微微一顿,“我是说,他们,能乐意丽妞儿做这个……皇帝吗?”
“爱新觉罗的爷们儿?”
婉妃轻轻的“哼”了一声。
过了片刻,说道:“有人不乐意,那是肯定的;可有人乐意,那也是肯定的!那个第一个跳出来请立女帝的宝廷,不也是宗室?不也姓爱新觉罗?”
顿了顿,“还有,不乐意的那一拨,其实也纠结着呢!”
“这话……怎么说呢?”
“‘大礼议’——你该听说了吧?”
“是,听说了,”丽贵太妃diǎn了diǎn头,“真是……吓人!”
“是吧?吓住了母后皇太后,也吓住了多少的近支宗室!”
“近支宗室?”
“是啊,将来,若真出了‘大礼议’的事情,母后皇太后固然做不成‘母后皇太后’,近支宗室,也做不成‘近支宗室’了!”
“啊,对啊……”丽贵太妃微微张嘴,露出吃惊的神情,然后diǎn了diǎn头,“到时候,什么‘帝系偏移’,出了嗣皇帝的那一支,才能算是‘近支宗室’……”
“荣安公主虽然是女子,”婉妃说道,“可是,她是文宗皇帝亲生的,她做了皇帝,近支宗室还是‘近支宗室’——你说,近支宗室,要不要荣安公主做皇帝呢?”
“嗯,有道理……”
“七爷呢,是个异类,跳得忒高了!不过,他有他自个儿的小算盘,只是——”
说到这儿,婉妃一声冷笑:“我怕他这把算盘,打不响!”
顿了顿,“远支宗室嘛,我看,就算不乐意荣安公主做他们的皇帝,也不见得能跳得多高——谁跳的高,谁就有‘谋夺大位’的嫌疑!至于出不了嗣皇帝的那些支庶,就更不必说了:谁做嗣皇帝,我们都是远支,犯得着为了一件没有啥正经好处的事儿,跟‘上头’硬碰硬吗?”
“嗯。”
“所以,姐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他’怎么说,你们娘俩儿就怎么做——再没有错儿的!”
“可是,他就是不肯‘说’啊!”
丽贵太妃微微苦笑,说道:“‘立女帝’的风声,传了出来,我和丽妞儿两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可是,‘他’好像……根本不晓得这件事儿似的,平日里,关于这个事儿,一个字儿也不提,我和丽妞儿……一个字儿不敢问,真正是……度日如年,唉!”
婉妃微微一笑:“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然要说给你们娘儿俩的!”
事实上,丽贵太妃心中有数,关卓凡并非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这个事儿”。
她过关卓凡的书房,替他“洗手做汤羹”的那个晚上,提及后嗣,他一再说什么“儿子也好,女儿也好,都是好的”,“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的”,声称,“即便是‘承继香火’,女儿也未必就不成”。
然后,讲了一大堆泰西皇家女子继统、承嗣的事情,什么英吉利,什么西班牙……嗯,对了,自己想起来日本的和樱天皇,还被他大大称赞了一番,等等,等等。
那个时候,他就是在替自己和丽妞儿“打底儿”了吧?
丽贵太妃将右手伸过炕桌,握住了婉妃的左手,极欣慰的说道:“今儿个,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的这颗心,可算是能够稍稍的放下来一diǎn儿了!好妹妹,我真不晓得,该怎么谢你才好!”
婉妃歪了歪头,露出了少见的顽皮的神情,笑道:“我不晓得怎么谢姐姐才好,姐姐也不晓得怎么谢我才好,如此一来,咱们俩……就算扯平了?”
“咱们俩之间,不必有什么‘扯平’的说头……”
顿了顿,丽贵太妃用极诚恳的语气说道:“好妹妹,我是说,你的好处,我一辈子都记得,咱们俩,是一辈子的亲亲的姐妹!”
婉妃心中一跳,转过身子,右手盖在了丽贵太妃的右手上:“姐姐,你这么说,我是真高兴!我能有你这样一位好姐姐,不晓得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报?”
顿了顿,轻声说道:“就两天功夫了——两天后,就是‘王大臣会议’,你和荣安公主,就等着好消息好了!”
(五千五百字大章奉上,另,求赐月票一张,叩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