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大军机的排名,文祥居次,“你们几位”,该他第一个回答,但是,仓促之间,文祥既囿于君臣分际,又搞不清楚,关卓凡如此大方,是真的不计前嫌,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嗫嚅了两下,没有说出什么来。
见文祥不说话,曹毓瑛乃越次奏道:“轩亲王说的不错,陟黜大权,操之于上,此事只有请母后皇太后宸衷独断!”
微微一顿,“另外,目下,大行皇帝的庙谥,尚未明告天下,臣以为,还是等到新君践祚,再行加恩醇郡王,比较妥当些。”
“对,对!”慈安说道,“曹毓瑛说的对!现在进七爷亲王,那不变成了他这个亲王,是我们姐俩儿封的,不是皇帝封的了?这个,似乎不大妥当吧?”
顿了顿,“关卓凡,你说呢?”
关卓凡从容说道:“是,曹毓瑛之议,老成万全,臣附议。”
确实“老成万全”,文祥和许庚身郭嵩焘,都不由佩服:如此,醇王的亲王爵,不但更加名正言顺,“含金量”更高,而且,醇王也会感激新君,他和新君的矛盾,也可以因之而得到缓解。
“好,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大行皇帝的庙号谥号,发了出去——这篇诰敕怎么写,你们好好儿斟酌吧!”
母后皇太后指示“好好儿斟酌”某篇诰敕,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几位大军机都听得明白:这篇诰敕,绝不仅仅是发布大行皇帝的庙谥号,还要对新君的人选,做隐晦的暗示,真的是要“好好儿斟酌”啊。
“是!”
关卓凡先答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回母后皇太后,撰拟大行皇帝的庙谥,是内阁的事情;撰拟相关的诰敕,则是礼部的事情,臣请旨,军机处会同在京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堂官,一同研议此事。”
“好,就这么办吧。”
“臣等谨遵慈谕!”
回到军机处,文祥问道:“王爷,是不是这就派人去请朱建霞瑞芝生万藕舲三位过军机处会议?”
朱建霞,朱凤标,武英殿大学士;瑞芝生,瑞常,文渊阁大学士,加上文祥这个协办大学士,“在京内阁大学士”就齐了;万藕舲,万青藜,礼部尚书。
“再加上子颖吧,”关卓凡说道,“他是礼部副堂,也该与会的。”
文祥微微一怔,“子颖”就是方鼎锐,现官居礼部侍郎,照理来说,侍郎未必有参与这种会议的资格,不过,转念一想,明白了:方鼎锐是“恭系”硕果仅存的大员,关卓凡此议,是对恭王示好。
于是欣然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不过,”关卓凡笑了一笑,“这个会,就不在军机处开了——放在内阁开吧!霞翁齿德俱尊,咱们几个,年纪都轻,腿脚强健,走几步路,也是应该的。”
关卓凡此议,又颇出乎文祥意料,不过,略一深思,也就明白了:尊重朱凤标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原因,是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笼络内阁和礼部。
因为,不仅大行皇帝庙谥的发布,需要内阁和礼部的配合,接下来的新君登基,文诰礼仪,更加需要内阁和礼部出力——帝女继统承嗣,二十四事史不载,一切文诰仪注,皆无前例可循,内阁礼部是否尽心尽力,干系颇大。
“王爷,”曹毓瑛说道,“今儿的会议,恐怕不能在内阁大堂开——今儿内阁大堂的汉本库‘晒书’。”
“啊,对,”文祥也想起来了,“这两天大晴的天儿,又是北风,难得的好天气,汉本库‘晒书’,整座内阁大堂都封了起来,这个会,在内阁大堂开,不大方便。”
“晒书”不是形容词,汉本库在内阁大堂东南端,存储着一大批重要的档案文献,这些档案文献,年深月久,容易受潮发霉,需要不定期的晒晒太阳。“晒书”期间,内阁大堂内外封禁,以免重要的档案文献不慎遗失,这个时候,闯了进去,确实不便。
关卓凡沉吟一下,说道:“那就在内阁公署吧?反正,也算是内阁的地头。”
内阁公署在太和门广场东庑,旁边就是协和门。内阁公署和内阁大堂不在一起,不过,相距不远——东出协和门,右手边便是内阁大堂了。
几位大军机皆无异议。
离开军机处的时候,刚刚好撞到伯王从军机处侍卫直房出来——伯王是领侍卫内大臣,过来查岗的。
伯王问了大军机们的去向,说道:“巧了,我正好要到太和门东庑的侍卫值宿处去查岗,咱们一块儿走吧。”
说罢,对关卓凡使了个眼色。
关卓凡晓得伯王有话要说,微笑说道:“博川琢如星叔筠仙,你们几位,请先行一步,我和伯王,这个殿后。”
文曹许郭,都微微一笑,向伯王拱了拱手,开步而去。
关卓凡伯王,并肩而行。
伯王见文祥等人,已走出了几十步,周围也没有别的人,乃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儿老七还是告病——这是第三天了!我觉得,情形有些不大对。”
“哦?”
“老七这个人——”伯王闷闷的说道,“其实是挺忠厚的一个人,可是,有的时候,钻进了牛角尖儿就出不来,逸轩,你还是得多个心眼儿!”
“好,”关卓凡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伯彦,你有心!”
顿了一顿,“也许,再过一两天,朴庵缓过这个劲儿来,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太和门东庑的侍卫值宿处,就在内阁公署旁边——协和门在内阁公署之南,侍卫值宿处在内阁公署之北。
朱凤标瑞常万青藜方鼎锐,都已到了,同文曹许郭四位大军机一起,在内阁公署檐下等着关卓凡。
在侍卫值宿处前,关卓凡和伯王拱手致意作别。
就在此时,侍卫值宿处内,闪出一名侍卫,抢了上来,向伯王打千行礼:“给王爷请安!”
伯王看他的服色,只是一名蓝翎侍卫,虽然略觉面善,却想不起他是谁,微微皱了皱眉:“你是”
那人一笑,说道:“我是这个!”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腾身而起,手中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破风刺出。
不过,他刺的不是伯王,而是关卓凡。
彼时,关卓凡已经转过身去,正准备和站在内阁公署檐下的众人打招呼,猛听得背后伯王一声怒吼:“逸轩小心!”
同时,眼见面前众人,脸上都倏然生出惊恐的神色,晓得不妙,微微侧首,眼角余光之中,寒光已经近身。
他向右急闪,还是慢了半步,寒光掠过左臂,鲜血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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