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笑话我呢,”皇帝笑着说道,“我懂的什么?这不都是他说给我听的吗?”
这么说就不对了,皇帝不是普通人,圣天子洞烛幽微,明鉴万里,怎么可以随便自谦?更不可以说什么“我懂的什么?”——什么都不懂,怎么做的来皇帝?
至于“这不都是他说给我听的吗”——嘿,好像皇帝的一言一行,全都出于“他”之授意似的!
如是,皇帝不就成了傀儡了吗?
不晓得慈安有没有觉得皇帝的话不妥当?总之神色如常,“不是笑话你,(猪)(猪)(岛)进益就是进益了!不过——”
说到这儿,偏过头,看了关卓凡一眼,然后转回到皇帝这边儿,笑吟吟的,“我其实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他自个儿还没有分辨呢,你怎么就赶在里头了?嗯,显见是小两口,上赶子护着自个儿的夫君了!”
皇帝的脸儿,“刷”的一下就红了,忸怩了一小会儿,轻轻的喊了声,“皇额娘!”
关卓凡不好再不说话了。
“回太后,”他从容说道,“登基大典之后,再进皇太后位,其实是丽贵太妃自己的意思,她总说,朝廷制度要紧,皇上呢,也还年轻,因此,一切相关事宜,宁肯从紧从严,万不能在她那儿,替皇上落下一个‘僭越’的话柄。”
慈安虽然憨厚,也晓得,这个话一定不会是丽贵太妃的原话——以她的见识,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不过,面儿上自然不说破,点了点头,说道:“丽妹妹一向识大体顾大局,既如此,只好委屈她几天了——反正,没有几天就到登基大典了。”
“是。”
慈安转向皇帝,目光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模样儿,好看是好看,只是忽然变过了,有些嗯,方才,我第一眼看见,很是有些恍惚呢!”
慈安的话,说的虽然委婉,但皇帝夫妻俩都晓得何所指?皇帝看向关卓凡,轻声说道:“你给皇额娘回吧?”
关卓凡微微欠身,应了一声“是”。
直起身来,“回太后,皇上既为皇上,是一定不能再梳‘旗头’的了,‘旗头’者,既为女子之‘旗头’,更为眷属之‘旗头’,皇上是女子,但更是天子,不是任何人的眷属——一定要说眷属的话,我才是皇上的眷属。”
慈安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理儿。”
“还有,”关卓凡说道,“天子牧育万民,为天下人垂型范,这个‘天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此,皇上虽是女子,服御上头,却要泯灭男女之别,这也是为什么皇上的‘朝服’,依然用回先朝的款式,不做变更的原因。”
“嗯。”
关卓凡微微加重了语气:“朝服不变,是这个原因;‘旗头’要变,也是这个原因。”
顿了顿,“嗯,或者换个说法——皇上虽是女子,但既为天子,如前所述,便是‘牧育天下’,而非‘母仪天下’,这‘母仪天下’从今往后,全要仰赖三位皇太后了。”
“这倒是的,”慈安微微一笑,“皇帝没有皇后,只有皇夫,‘母仪天下’什么的,又没法子指望皇夫,说不得,这件差使,只好我们姐儿仨来做了。”
皇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和她的皇额娘,都没有发觉这个玩笑的不恰当处——拿“母仪”来开关卓凡的玩笑,没有什么所谓;但加上了“天下”,就不合适了。
皇后和皇夫,其实是不好比的——皇后于臣下,是君;皇夫于臣下呢,还是臣下。
皇夫神色自如的说道:“太后圣明!”
“‘旗头’是这个理儿,”慈安说道,“‘花盆底’,更加是这个理儿了?”
“是,太后圣明!”
顿了顿,关卓凡继续说道,“既然换了平底儿的鞋子,旗装的下摆,就不能不截短些,不然,裙裾拖地,行动不便。”
“嗯,也是,”慈安点了点头,“只是——”
一边儿说,一边儿打量着皇帝,“我瞅着,皇帝身上的衣裳,不仅截短了些,似乎还收窄了些?”
“是啊,”这次回话的,是皇帝自个儿,“如果只截短,不收窄,样子就不大对了,瞅上去就是个‘正方形’了。”
“‘正方形’?”
“就是个方块儿,”皇帝用手比划着,“四个边儿,都一般的长。”
慈安笑了,“那倒也是不至于不过,也是的,只截短,不收窄,没那么好看。”
问题是,这个“好看”,带来了一个似乎非常严重的问题——
皇帝的腰身,隐约可见了。
正常的旗装,直上直下,是没有腰身的。
这就是前文提到的,因为大氅的遮掩,跪迎的王公大臣们没有发现的那个“微妙而重大的变化”。
有些事儿,慈安心里头是担心的,但有些话,既不能当着太监宫女的面儿说,也不好当着皇帝的面儿说,只好暂时将“旗装”的话头打住了。
“这件首饰,倒是好看,”她看着皇帝发髻上的那只闪闪发亮的“王冠”,有些好奇的问道,“不过,这个发髻,不用簪子,不用扁方,就靠这么一件首饰箍着,牢靠么?”
“回皇额娘,”皇帝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并不是只靠这只‘发箍’箍着的,里头还有好多花样,也挺麻烦的,等皇额娘什么时候得闲了,我叫翠儿解了开来,重新结一次,给皇额娘瞅瞅。”
“行,”慈安微笑着说道,“那我就等着开眼界了。”
从钟粹宫出来,皇帝就该临御自个儿的寝宫了。